Part III

陽光刺眼地照在臉上﹒尋找關閉窗簾的按鈕的手揮了個空﹒朦朧中翻起身﹐房間的牆壁不知何時變成沙黃的岩石﹒

「早啊﹒愛睡蟲﹒」

很近的一個聲音響起﹒

她柔了揉睡眼﹐左右轉動﹒

早晨的太陽正努力爬過叢林頂端﹐束束光線在峭壁上反照的燦爛亮眼﹒

空氣中飄著濃郁的甜香﹒隔著在營火上燒水的壺子﹐一名服裝灰黑的男子坐在石頭上﹐翻閱手中的筆記本﹒

「呀!!」

腦筋像突然通電的燈泡﹐昨天的事瞬時全想起﹒原本已經坐起身﹐這時連忙縮回了睡袋裡﹒

看到德尼茲﹐心像觸電一樣不受控制地亂跳﹐臉頰也像熱水般滾燙﹒只記得昨晚似乎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沒印象自己怎麼進到睡袋的﹒也就是說…

在睡袋裡叫出服裝視窗﹐換上新一套衣服﹒這只是習慣﹐遊戲中不會流汗﹐衣服自然也不會髒﹒另外選了她認為最可愛的圍巾﹒

手指移動到綁頭髮的緞帶的選項時猶豫了一下﹒然後換回平常稀鬆地綁單側的髮型﹒

確認過打扮後才冒出睡袋﹒

「…早﹐早安 ﹒」

一個馬克杯遞到剛爬起的她手中﹐當然了﹐是提拉米蘇拿鐵﹒

她小聲道謝﹐又接過兩個甜甜圈﹒

「不好意思﹐早餐簡單了點﹒」

「不會﹐很好吃﹒」

這不是禮貌話﹒甜甜圈有著少女從未嘗過的蜂蜜花香﹐配上充滿幸福的拿鐵﹒兩人的手剛碰觸過餘留的溫暖﹒她珍惜地慢慢品味﹒

德尼茲讀著筆記﹐雪莉亞靜靜地喝著咖啡﹒兩人之間存在著刻意的寧靜和避開的目光﹒

「…吶…叢林迷宮是什麼樣子?」

過了幾分鐘﹐她小聲問道﹒

沒有回應﹐筆記的紙頁「唰!」地翻過去﹒

唰!

聲音再次響起﹐

男子從書頁抬起視線﹒

「也對呢﹒不跟雪莉亞好好分析一下裡頭的情報可不行…」

受傷的野獸人一邊後退﹐一邊將短槍橫擋在前﹒叢林迷宮的居民戴著嚇人的面具﹐將頭遮去一半﹐上面鑲著數根又尖又長從各種怪物得來的獠牙﹒視野裡﹐各種目標狀態資訊組成的層層圓圈圍繞目標﹐最裡層的綠色血量條顯示著野獸人的血量在遭受剛才的攻擊後少了大約三分之一﹒緊接著第二發魔導彈從德尼茲手中射出﹒

在第一次攻擊後這隻野獸人的AI已經認得這招式﹒野獸人輕易地用短槍彈開魔導彈﹐然後從十公尺外向法術師跳越過去﹒

「現在﹐雪莉亞!」

「知道!」

少女快如疾風的從後飛身攔截﹐搶先佔住空中的野獸人的落點﹒手臂按照發動條件稍稍移動﹐啟動劍招後系統自動牽引著手和身體使出所要的招式﹒西洋劍在空中畫了個弧形﹐然後分為數十個亮點迅速一一刺向敵人﹒「半月流星雨」突然的籠罩使目標措手不及﹒

毫無防備的野獸人遭受無數砍刺﹐血量條不斷閃爍﹐縮減﹐終於一點不剩﹒在落地前就化為數據碎片消失在迷宮中瀰漫的霧裡﹒

「做得好﹒」

完美的配合得到誇讚﹒

「接下來該往哪裡走?」

理當是她的台詞卻從德尼茲嘴中說出﹒

雪莉亞展開視窗﹐研究德尼茲稍早給她的地圖資料﹐不時抬起頭左右觀望﹐比對四周的地形﹒

和前一天不同﹐德尼茲似乎是將她認真當為隊友看待﹒不只地圖和靜心草採集點的路線﹐還有迷宮的機關﹐怪物種類和屬性﹐戰鬥方式﹐其他該注意的地方也細細的講解過﹒戰鬥時也是用前後相輔﹐挑準怪物弱點的雙人策略﹐讓雪莉亞有機會好好貢獻戰力﹒

這樣就和真的一起組隊冒險沒兩樣﹒

「不清楚在哪嗎?」

「啊! 沒…沒問題﹒現在是在…在 …」

魔霧澤叢林是少數「全暗」的迷宮﹒在地圖上完全不會顯示所在的位置和羅盤方位﹐玩家必須仰賴記憶和利用周圍的地標來判斷﹒迷宮中薄霧瀰漫﹐能見度不高﹐每棵樹和石頭看上去也差不多﹐要分辨方向可不簡單﹒

雪莉亞在原地轉圈﹐又把地圖側來翻去﹐放大縮小﹒花了數分鐘﹐終於在地圖上找到了一個似乎符合的方格﹒她指了指通往坡下的泥濘路﹒

「那邊…大概﹒」

「OK! 走就知道了﹒」

「…艾斯也不確定嗎?」

「從開始就沒注意路或地圖喔──一切靠妳了﹐雪莉亞﹒」

「哈?! 咿嗚~怎麼這樣艾斯!! 喂! 到時後迷路了怎麼辦?」

「別擔心別擔心﹐頂多多繞兩圈就是了﹒」

幸運之神庇佑﹐選的路是正確的﹒到了坡底循河流往上遊走﹐有說有笑地聊這迷宮的故事設定﹐沿途碰到的幾場戰鬥皆在帥氣合作下有驚無險地落幕﹒

踏入空地那一步時﹐婉惜的呼吸無預警地溜出了唇間﹐令她自己也感到驚訝﹒

「好像到了﹒」

到達目的地了﹐也意味旅途接近尾聲﹒這段短暫的時間﹐似乎已經在內心佔據了無可抹滅的位置﹒

被水侵蝕的石壁以馬蹄形朝後凹陷﹐行成大約半個足球場大的空間﹒小小的瀑布涓涓沿著壁面落入底下的淺灘﹐然後在右側的石壁牆腳﹐不到腳踝深的溪水和緩地流出空地﹒

「靜心草應該就在瀑布下﹒」

在水濂中突出的石縫間有一搓青綠的草苗﹐稍微用手點觸﹐上頭浮出「靜心草苗」的字樣﹒還不是成長完成的靜心草﹒在能採取之前還必須完成最後的挑戰﹒

雪莉雅和她的隊友確認﹒德尼茲笑了笑﹐點頭表示準備好了﹒

「…我開始了﹒」

按照德尼茲告訴她的方法﹐雪莉亞雙手在草苗上合攏﹐輕聲發出指令﹒

草苗葉片散出柔光﹐不可思議的在眼前緩緩長高﹐並冒出新葉﹒

同時不遠處的叢林裡也響起怪物的吼叫﹐逐漸逼近﹒

採集靜心草真正的難處是這限時防衛﹒到草苗長成需要一段時間﹐期間附近的各種怪物會被吸引來﹐必須小心保護草苗不被蜂擁而來的怪物摧毀﹒

接下來的五分鐘是有史以來最瘋狂﹐最混亂﹐最有樂趣的時光﹒雪莉亞和德尼茲在馬蹄型的空地裡左右奔波﹐忙得不可開交﹒拿著短槍和吹箭的野獸人﹐撒著昏眩花粉的白斑瓢蟲﹐還有揮舞藤蔓纏住人的霸王花怪﹐各式各樣的怪物不斷的湧入﹒

跟一般的戰鬥不同﹐在保護草苗的先決條件下﹐常常必須放下手上的打鬥﹐去攔截乘亂溜過的敵人﹒然後一個對手變成同時兩個﹐三個﹐四個無限增加﹒動作稍慢就會有被優勢數量滅頂的可能﹒雖然雪莉亞出盡全力﹐但還是有兩次必須靠德尼茲趕來解圍﹒

「…哇~ 成功了!」

最後一隻豬籠草怪也化成了碎片﹒

少女開心地在草地上躺成大字﹒原本只剩四分之一的血量在咖啡味治療藥水的效力下回復到接近九成﹒

那是最後一瓶有調味的了﹐背袋裡只剩下緊急存量的普通藥水﹐在這時機結束真是太驚險了﹒

「好久沒這樣玩了﹐活動活動筋骨真過癮…啊在這邊還是該說精神力嗎? 反正先去把靜心草採起來吧﹒」

聽到男子的話﹐雪莉亞跳起身﹒

瀑布下的靜心草揮發著翠藍的光粒子﹒她小心拔起這得來不易﹐物品資料標示著7顆星的珍貴素材﹐然後點選視窗數據化收入背包﹒

興奮的心情無法按捺住﹒接下來只要循原路出迷宮後就可以用傳送石回帕米利頓﹒已經可以看到杏子驚訝的神情﹐要她訴說這一趟冒險中說不完的驚奇事﹒

還有﹐回去時必須好好找機會跟德尼茲道謝﹒

就在她想著該怎樣開口時﹐一股熟悉的恐懼切入腦中﹒

「怎麼了嗎?」

回頭察看查看時﹐在一旁的德尼茲問道﹒

「…除了剛剛防衛任務的怪物外﹐還有其他的怪物守護嗎?」

「哎? 沒有了﹐為什麼這麼問──」

這時德尼茲突然察覺什麼﹐用力拉住她的手﹐朝叢林衝去﹒

慢了一步﹒巨龍的身軀佔據了視野﹐伸展開的翅翼像魔鬼的手包圍過來﹐凶暴的怒吼幾乎要將兩人吹倒﹒

唯一的退路被從天而降的「血腥殘爪」擋住了﹒在一直輕鬆自若的德尼茲臉上﹐第一次見到露出憂慮﹒

「雪莉亞﹐記住出發前答應我的約定﹒」

在這期間不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少女心中浮起德尼茲的話﹒

也浮起極其不祥的預感﹒

「一路跑到迷宮出口然後直接回城鎮﹐一秒也不要停下來﹐更不准等我﹒」

男子的口吻非常平淡﹐平淡到可怕的地步﹒像是一葉靜靜地漂浮在水面上的樹葉﹐四周波濤洶湧的巨浪正傾倒而下﹒

不容少女說不的機會﹐灰黑身影已竄出﹐同時伴著魔法聚集的光芒﹒射向右腹的三支白色光箭被翅膀擋了下﹐巨龍的血量條無風不動﹐看不出有任何損傷﹒

接著巨龍發出了進攻﹒德尼茲沒有後退拉開距離﹐反而加速衝向前﹐不讓祂有空檔分開注意﹒隱隱透著血紅色的黑爪差半公尺就要劃到肩了﹒

「快跑﹒」

一個聲音道﹒

是德尼斯的聲音吧﹒她看見勉強空翻躍過尾巴如鋼柱般橫掃的男子﹐嘴不斷開合呼喊著什麼﹒

是啊﹒她不可能打贏這種犯規等級的怪物﹒

雙腳自動朝「血腥殘爪」背後露出的空細移動﹐被男子引誘開所創造的機會﹒

隊伍顯示中的兩條血量表其中之一縮短了一大截﹒

就算是德尼茲這樣的玩家也撐不住取名怪物的攻擊﹒沒有武器﹐護具的法術師﹐為了確實執行掩護跟敵人強行肉搏是沒有勝算的﹒

「快跑啊!」

揮爪襲擊的「血腥殘爪」在一輪火焰彈反攻下敗了下來﹒男子趁機往空地內退了幾步﹐幫少女爭取最大的時間和空間﹒

術式「冰之束縛」凍住了怪物的後肢﹐有一瞬間燃起成功封住行動的希望﹒只有一瞬間﹒「血腥殘爪」猛力一繃﹐原本覆蓋的冰塊便爆裂開﹐四處飛散﹒

少女無法將注意從上移開的血量條又少了不少﹒

幸好她已經到達叢林邊界了﹐進入叢林後茂密的樹木是有利的屏障﹐至少不至於被巨龍體型的怪物追上﹒

而德尼茲…

垂吊胸口的圍巾在緊捏的手中扭曲﹐怎樣也無法按捺住這湧出的不明疼痛﹒

又一次躲在別人身後﹒說什麼自己不行﹒

又一次為自己找藉口﹒

「不要!」

另一個聲音喊道﹒是雪莉亞自己的聲音﹒

回過神時少女已經從後朝「血腥殘爪」刺出﹒

被偷襲的巨龍彎過頸子﹐銅鈴大的眼珠彷彿在對這愚蠢的舉動感到訝異﹒祂拋下之前的目標﹐將注意轉移到這弱小的新對象﹒

「對不起艾斯! 小杏拜託了﹒」

「雪莉亞?!」

靜心草在召喚下實體化﹐然後拋了出去﹒

沒空檔去確認靜心草是否到了對方手中﹐能將她一切兩半的利爪已經從空壓下﹒少女雙手舉起劍﹐擺出最強的防禦招數﹒

在龐大的力道下彷彿全身都快碎了﹒閃爍的血量少了一成多﹒

可行的﹐「堅防」短暫倍增的防禦力足夠擋下「血腥殘爪」的正面攻擊﹒

至於「堅防」失效後的事則沒去考慮﹒

只要幾秒就夠了﹒

利爪再次落下﹐然後又一次﹒儘管手中的劍一次比一次沉重﹐她仍毫不猶豫地移動劍擋下每一次攻擊﹒第四次的衝擊緊接而來﹐麻木的身體快不受控制﹐雪莉亞用盡所有意志力﹐再次舉起細長的西洋劍﹒

利爪和金屬刺耳的摩擦聲響起又消逝﹒

西洋劍無力的垂在身旁﹒不太真實的朦朧景象裡﹐粗重的尾巴像一堵牆趁虛捲來﹒

嬌弱的身軀被夾擊在岩壁上﹐然後無聲地摔落﹒崖邊的小溪澗起無數水花﹒

溪水淹到趴著的雪莉亞的嘴邊﹐清涼的觸感讓昏黑的腦筋清晰不少﹒視野閃著危急警訊的紅色﹐血量顯示只剩下幾乎看不見的一線髮絲﹒

現在德尼茲應該已經進入叢林了吧﹐以他的等級回到鎮上絕不是問題﹒

「血腥殘爪」低沉的咆哮從上空近處傳來﹒

雪莉亞勉強撐起﹐等待最後的一擊﹒或許會在現實中的床上醒來﹐或許是永遠的黑暗﹒

「哪~真是的﹐沒遇過像妳這種笨蛋﹒」

一個聲音困惑地說道﹒

「…艾斯?」

在雪莉亞和「血腥殘爪」中間站著灰衣男子﹐風衣在咆哮的暴風裡劈啪飛揚﹒男子右手握著的長劍正冒出冰冷的寒氣﹐豪不費力的架住巨龍被凍住的爪子﹒

「不過~這樣的雪莉亞﹐我也不討厭﹒」

冰劍往前推進﹐巨龍竟然被捲起的雪花旋風逼退了兩步﹒

「這回好好待著別亂動﹒好啦笨蜥蜴﹐就陪你玩一玩﹒」

雪莉亞接過拋過來的全治療藥水﹐錯愕地看男子反身揮出﹒原本冰冷的長劍濺出火焰﹐砍刺和魔法的雙重攻擊削去巨龍大量的血量﹒

有用劍的法術師嗎? 如果真是那樣還可以解釋﹐但德尼茲的招式明顯超出長劍和法術的範圍﹒

只見德尼茲算準巨龍的動作﹐在左右爪攻擊的空檔用風雪打亂巨龍的平衡﹒他一個踏步飛起﹐倒拿的劍尖拖著焰火緞帶﹒越過巨龍背部長出翅膀的部位時﹐他發出一連串的攻擊﹒ 看不清的劍影在空中形成一道又一道密集的火網﹐彷若吞噬草原的野火包圍住對手﹒「血腥殘爪」兇惡的用雙爪和翅翼反擊﹐但造成的傷害遠遠不及啃噬牠的火焰﹒

巨龍的血量以飛快的速度被耗損著﹐在第二次同樣的交鋒後只剩下了不到四成﹐而德尼茲還有三分之二﹒勝負不能再更明顯了﹒

少女不敢相信眼前華麗的戰鬥﹒第四大陸的取名怪物竟然可以一個人解決﹐他究竟是什麼人﹒尤其是那從沒見過的招數﹐難道會是──「術式劍」﹒

「The Dream」裡有許多隱藏技能﹐也就是遊戲一開始不會顯示在角色技能表﹐只有在達成某種條件才會出現﹐開放選擇的技能﹒例如雪莉亞的「獨單手劍」就是在使用一般劍技一段時間後才會出現的專精技能﹒不算難的條件﹐不過也有比較複雜的﹐像「重戰劍」就稍微複雜一些﹐滿足氣力值後在戰勝使用重戰劍的怪物時就有機率開啟技能﹒

術式劍據說是能同時合併法術和劍招﹐達到強大威力的隱藏技能﹒但是除了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曾有人使用過外﹐現在沒聽過哪個玩家擁有這技能﹒不是因為沒人知道如何開啟技能﹐方式在伺服器開放前就有在官方網站流傳過﹐但是兩年來只有極少的人嘗試過﹐也不確定是否有實際成功的例子﹒原因是開啟條件在死亡壟罩的「The Dream」中等於是不可能實現的﹒

傳聞「術式劍」需要同時專精法術和劍技﹐然後完成一系列尋找劍術傳人的任務﹐雖然耗時但這也還不太難﹒真正的難題是必須沒有任何護具技能﹐也就是在戰鬥時無法穿戴任何的盔甲﹒

就算雪莉亞的護具只是輕裝甲﹐對普通的敵人也能減輕大約一至二成的傷害﹒這一至二成常代表著玩家能不能逃過致命一擊﹐成功退出戰鬥活下來的差異﹒尤其是練劍技逼迫玩家必須和高等級的敵人在近距離戰鬥﹐大幅增加練得條件的危險性﹒

凡追求「術式劍」的玩家大多不是知難而退﹐就是已經無法發表看法了﹒所以雪莉亞和周遭的人從沒見識過招式﹒

雖然很難相信﹐但除了「術式劍」沒有其他解釋﹒

血量進入紅色區域的「血腥殘爪」振翅發出暴風﹐這攻擊被劍上發出的寒風將完全無效化﹐德尼茲反而乘著旋風翻至高空﹐然後像顆流星對準目標加速墜落﹒發出耀眼白光的長劍對巨龍頭頂給予重重一擊﹒

輕如羽毛一般著地﹐德尼茲帥氣地把劍一甩﹐收回入鞘﹒背景裡躺趴的「血腥殘爪」逐漸碎裂成巨大光片升向天空﹒

德尼茲將靜心草還給她﹒

「認真的﹐這回好好拿著﹒」

「是﹒」

回到帕米利頓的旅店「Autumn Song」﹐收到訊息的大家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西依和杏子對德尼茲謝了又謝﹐對雪莉亞則喜怒參半地念了好幾分鐘﹒後來店長出面解釋是他出的主意﹐然後在店長被西依勒住脖子﹐施予酷刑下求饒才收場﹒

「其他的素材我也收集全了﹐這就去製作破解詛咒的藥吧﹒」

「好﹒」

西依點了點視窗﹐和別的玩家通了下訊息﹒

「…答應幫忙的煉金術士似乎正好在城外的塔克湖岸忙著﹐我們去那和他會面吧﹒」

「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也一起跟去?」

德尼茲問道﹒剛聽完西依的話時﹐他眉毛似乎皺了下﹒

「…哎? 德尼茲已經幫這麼多忙了﹒」

「一個讀到一半的故事總是希望能看完結局﹒」

「我了解了﹒如果有興趣我們當然很歡迎﹒」

於是雪莉亞﹐西依和德尼茲三人一同出了帕米利頓﹐前往不遠的塔克湖岸區﹒

從十字路口轉東﹐繞過小片樹林就是塔克湖了﹒是個沒有怪物出沒﹐資源不算豐富的區域風景區﹐通常是遊戲有特別活動時的舉辦場所﹒今天這平常日一路上只碰到一兩對正在散步約會的玩家情侶﹒

他們很快找到了赫森﹐這位西依在港口都市搜尋情報時遇到的熱心的煉金術士﹒

「喔咿！」

遠遠地就見到揹著長槍的男性煉金術士朝他們招手﹒赫森梳著刺蝟般的頭髮﹐身上黑綠色搭配的服裝也給人很時髦的感覺﹐似乎在港都還開有一家小有名氣的商店﹒

「真不敢相信﹐妳們真的找到靜心草了﹒雖然大多人都認為不可能做得到﹐不過我可是一直在暗暗幫妳們加油﹒」

三人走近時﹐赫森對西依說道﹐又轉向雪莉亞﹒

「勇敢的小姐﹐請接受我的敬佩之意﹒」

雪莉亞臉頰泛紅地解釋﹒

「…都是靠不少幫助﹒」

「就是這位幫的忙嗎?可真了不起﹐不知大俠如何稱呼﹐我在港都怎麼沒見過你﹒」

「小小的隨手之勞﹐何必管什麼名字﹒」

大概是獨行慣了﹐德尼茲揮手謙虛的拒絕透漏自己的身分﹒

西依利用交易視窗將收集來的素材交給赫森﹒

「嗯﹐看來東西都很齊全﹐沒問題的馬上幫妳們製作解咒石紋﹒咦? 靜心草沒在裡面﹒」

「那個…在我這裡﹒」

雪莉亞上前打開交易視窗﹐左側是她的交易物清單﹐右側則是赫森的﹒通常雙方會將同意好的交易品放入各自的清單中﹐確定無誤後按下「確認交易」完成交易﹐物品就會自動收入對方的背包﹒偶爾也會出現像現在只有一方有物品要交給對方的單方面交易﹒

她從背包裡選出得來不易的靜心草﹐加入清單﹒

「慢著! 不可以交給他!」

「嗚哇?」

突然從旁道出嚴厲話語﹐同時一隻手介入她和赫森之間﹒

雪莉亞楞了下﹒自己的確認鍵是亮的﹐因為是單方交易所以已經隨手按下了﹒她連忙朝視窗的取消鍵按去﹒

但遲了﹒赫森用比她還快的速度按下另一邊的確認鍵﹒交易視窗和靜心草一併消失﹐取代的是成功交易的訊息系統﹒

「你在做什麼?!」

弄不清狀況的西依上前想拉住揮出手的德尼茲﹒

「這小子不是想幫妳們﹐而是想騙靜心草﹒」

「喂喂! 你在說什麼! 這傢伙瘋了﹒」

被抓住胸前衣服的男性玩家掙扎著﹒

由於主動攻擊的緣故﹐德尼茲的狀態顯示上多出了紅色的刀劍記號﹒這是犯罪者的記號﹐只要攻擊傷害其他玩家就會被系統標記上﹒所以玩家們只要看到刀劍就可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危險人物﹒

那雙烏黑寒冷的眼睛瞪著對方﹒

「那你手中的傳送石怎麼解釋?」

赫森的手腕快如閃電的被掐住﹐一拉一扭後掉下一顆傳送石﹒赫森使勁一掙出﹐慌忙往後退了幾步﹒

德尼茲冷冷的看者﹐彷彿在要脅對方再拿一顆出來試試看﹒

「那是等下忙完才要用的﹐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赫森辯解道﹒在「The Dream」裡詐騙是很少見的﹐畢竟雖然是虛擬遊戲﹐但此時是全時間生活的世界﹐如果詐騙的事被傳出去就很難在玩家間組隊﹐交易﹒稍有名氣的玩家絕不會冒險毀掉自己的名聲﹐尤其是赫森這種工匠職人﹐真的騙走靜心草這些稀有素材的話他也別想在第三大陸開店了﹐除非──

焰火彈在德尼茲手指一彈下射出﹒同時:

「一般交易會需要設埋伏?」

彈道終點是棵湖岸區普遍的灌木樹﹐在魔法攻擊下點燃成了巨大的火把﹒千鈞一髮時越下樹﹐用斗篷遮住頭和上半身的男性玩家﹐狼狽的握著腰間的刀柄﹐對該不該拔出武器猶豫不決﹒

終於﹐半透明的刀被亮出﹐接著戴著黑皮少套的手一招﹒

四面八方無數的樹梢和草叢晃動下﹐跳出一個個手拿武器的玩家﹒總共十六個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雪莉亞完成剛才的思緒﹒

──除非沒有人能將他行騙的行徑傳出去﹒

看圍著的人各個全副打扮﹐每個人手臂上別著血紅色臂章﹐還蒙著臉面﹐看上去不是強盜就是傭兵團﹐被赫森雇來滅口的﹒

想到這她打了個冷顫﹒

德尼茲冷笑了一聲: 「是啦﹐早該現身了﹐『風暴分遣隊』的朋友﹒我見各位還是執著那種僵硬的制服﹒」

會長抽出重劍﹐像保護小雞的母雞把她拉到身邊﹒

不論是相形下無害﹐單純的在工匠職人玩家在危險區採集時在一旁護衛﹐或是搶奪玩家這種惡劣行徑﹒傭兵是為了委託酬勞﹐任何事一概做得出的玩家﹒「風暴分遣隊」更是其中尤其惡名昭彰的傭兵公會﹐各個成員的兵刃都不知浸染了有多少玩家的血﹒

「你為了得到好的煉製專精屬性﹐想要用靜心草來做與精靈簽約的觸媒﹐可是憑自己無法取得這素材﹒剛好破解卡森伯爵詛咒的魔法石也需要靜心草﹐於是你想到利用這點﹒先雇用幫手害杏子被施展詛咒﹐當她的朋友心急的時候再出面﹐假裝自願幫忙製作魔法石﹐並提供第四大陸的情報讓『藍莓屋』去冒險﹒你則享受的在家等靜心草自動送到手上﹒好一招偷樑換柱﹐坐享其成﹐最後殺人滅口之計﹒」

計謀被揭穿的赫森卸下面具﹐斜眼厭惡的回道:

「…真是小看你了﹐大偵探﹒不過現在發覺還是慢了﹐只要交易成功﹐就算你再後悔也要不回去了﹒是啊﹐有了靜心草加持的契約﹐加上買斷的金屬素材貨源﹐還怕不能領先煉製業嗎﹒哼﹐一般人就是喜歡像司地哥蒙的薔薇鋒﹐那種只不過是靠張漂亮臉蛋製造人氣的低等級貨色﹒等人們了解什麼是頂尖的武器﹐那些店也維持不了多久的﹒」

「只是為了煉製能力竟然不惜用這種手段﹐利用而且傷害其他玩家!」

刺耳的笑聲回應生氣的西依﹒

「在『The Dream』還裝什麼聖人﹒什麼友情﹐同情﹐善心﹒永遠也無法離開這遊戲﹐還義正言詞的說那些現實世界中的法規條裡﹒在這裡只有財富和力量﹐這就是眼前的現實﹐才是這世界的真諦﹒如果藉由他人取得利益是錯的﹐攻擊其他玩家的系統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別因為你們沒能力﹐就想把外面世界那一套舊思想強加於他人身上﹒善盡這世界規則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有意見的話就照樣去搶啊﹐又沒人限制你們不能那樣做﹒再也沒比這更公平的事了﹒」

「你…你還有人性嗎?!」

「哪﹐我可不想管妳怎麼說﹐反證結果終將證實這一切﹒對吧?」

赫森昂首說道﹐得來傭兵們附和的喝采﹒

「小子﹐全部還出來﹒」

無視傭兵團的包圍﹐德尼茲命令道﹒

「別太囂張了﹐你這多管閒事的傢伙﹒別以為你去過第四大陸我就怕你﹒看樣子你是法術師吧﹐碰上我們這邊人數的決對優勢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聽到這西依也露出嚴峻的表情﹐而包圍的玩家中則有幾個發出輕蔑的笑聲﹒法術師施展招數時很容易被干預﹐加上缺乏武器提供的防禦術﹐同時遇上多個敵人處於極不利的劣勢﹒

當然了﹐全場除了德尼茲本人外﹐只有雪莉亞知道赫森話中的錯誤﹒

「我再說一次﹐全部還出來﹒」

「──真是死鴨子硬嘴巴﹐現在還逞強﹒喂你們動手啊! 宰了這傢伙﹐他的東西算你們的﹒」

「上吧!」一開始被轟下樹的傭兵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像取下老虎的頸鍊一樣他發出了指令﹒

「喔!!」

「砍了!!」

傭兵團中三個玩家將兩位「藍莓屋」成員和其他人隔了開﹐看來是打算先解決強敵後再處理她們﹒從這三個男性玩家的目光看可以猜想不會是多好的處理方式﹒

剩下的十三名傭兵玩家蜂擁上前﹐十四把兵器朝灰衣男子招呼﹐有一個人拿的是雙短劍﹒赫森則退到一旁﹐陰險的露出勝利的微笑﹐準備看一場屠殺﹒

就像遇到胡鬧的小孩似﹐德尼茲無奈的嘆了口氣﹒

首先飛出去的是兩個拿戰斧和拿雙月鐮刀的武士﹐正確說是原本拿那兩種武器的兩人﹒在被風雪擊飛前他們的武器已經被焰火劈斷了﹒被動成冰棒的兩人僵硬的趴在地動也不能動﹐血量也都進入了紅色警戒區﹒

「…!這…這是哪種招術?!」

「哪有用劍的法術師!!」

人們傳出錯愕的叫喊﹒

本來這些傭兵團的人在和玩家打鬥是家常便飯﹒

每個人的屬性和戰略都有經過衡量平衡過﹒攻擊的人輪流不停得從各個方位發出攻擊﹐讓對手防不勝防﹒負責防守者則擋駕住目標的反擊﹐還有弓手守住外層不讓對手有空隙脫逃﹒

另外再配上各種不同的技能和裝備﹐有專門對付術式的﹐有專門對付刀劍﹐也有對付槌棒的﹒面對這種多元性就算是再老練的對手也難保弱點不會被剋住﹒使用元素屬性攻擊的玩家就算能擊敗一部分的人﹐碰到兵團中擁有對元素高抗力的護甲的成員也只能束手無策﹒

絕少有一般玩家能在突然下和經驗豐富的傭兵團對抗﹒

可惜這回傭兵團可是遇到剋星了﹒同一等級的護甲﹐不論對一種屬性有特強的防禦力﹐在其它屬性上一定相形下有所犧牲﹐再強的護甲也不可能同時多種屬性有效免疫﹒術式劍的威力正在於它的靈活變化﹐不論對方選擇哪種防守方針﹐遭受法術和劍技雙重屬性的攻擊怎樣也無法完全免去傷害﹒更何況德尼茲和傭兵們之間有著壓倒性的等級和經驗差異﹒

又有一個傭兵被迫和地面有了親密的接觸﹒然後是兩個血量被大幅削去的人驚慌地從戰鬥退出﹒

「你們這群廢物在幹嘛? 連一個傢伙也解決不了﹒」

赫森早失去原本的笑容﹐憤怒罵道﹒

那群傭兵哪受的了這數落﹒揮來砍去的利刃揮舞的更快了﹐一招招攻擊如暴雨落下﹐殘暴的想置目標於死地﹒混戰中只見除了在中央的一條血量顯示依舊幾乎無損﹐其他的則不斷的減少﹐由綠轉黃﹐轉紅﹒

從開始不到兩分鐘就結束﹒全部十六個人﹐除掉看守雪莉亞的三個人之外﹐只剩四個還能站著﹒而他們也像見到了鬼﹐手中的武器拿都不拿穩地晃動﹒大概是德尼茲有留意力道﹐每個人只被傷到血量警戒而已﹐並沒有出現陣亡著﹒

突然﹐在一旁看呆了的赫森回過了神來﹐撒腿就跑﹒一邊逃一邊掏出傳送石﹒他沒來的及喊出地名﹐灰影已經閃到﹐然後就見奸詐的煉製士撲地摔得灰頭土臉﹒

「…不可能…你…你究竟是誰?」

赫森恐慌地往後爬﹐想逃離一步步慢慢走來﹐在他眼中有如死神的存在﹒

「難不成…你是『焰冰』﹒你就是那個殺人魔『焰冰』﹒」

包括雪莉亞在內﹐在場每個人同時發出驚嘆聲﹒

不會的﹐艾斯怎麼會是「焰冰」﹒

湖岸邊滿是沉寂﹐在開始的驚訝後沒人敢多發一聲﹒

「The Dream」的客棧和餐館裡常常可聽到關於一位神秘玩家的故事﹒這位男性玩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玩家殺手﹐在各處毫無理由的襲擊無辜的玩家﹐有人說他專挑無月的深夜下手﹐有的則信誓旦旦說是只在周末﹒這個殺人魔有著一身超強的本領﹐具體有多強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遇到他的人們在看清前就被冰火並用的奇怪招式打敗﹒

據說連最強的公會「Savior Flame」的會長也畏懼他三分﹐「教會」還發出過一萬鍍可特的懸賞﹐也不知道懸賞還有沒有效﹒還有更驚人的事情﹐從前的前衛軍似乎也是在緊要關頭被他暗算才慘敗的﹒

沒有人知道這位玩家真正的名字﹐也不知道「焰冰」這代號如何傳開的﹐

眾說紛紜的各種說法更讓這位玩家蒙上一層奇異面紗﹒唯一共識是遇上他決對凶多吉少﹒

那種喪心病狂的壞蛋﹐和她心中德尼茲溫柔體貼的印象完全無法重疊﹒

雪莉亞對竟然有千分之一秒懷疑德尼茲﹐覺得自己十分過分﹒

一定要好好跟他道歉﹒

少女想著﹒自己總是胡思亂想﹐到時不要被艾斯取笑才好﹒

艾斯﹒

艾斯‧卜雷茲﹒

Ice Blaze﹒

焰冰﹒

那火焰和寒冰完美的組合招式﹒

不可能有這種巧合﹒

唰!

舔著烈火的劍刃在離赫森右臉五公分不到插了下去﹐嚇得卑鄙的男人連眼淚也忘了怎麼流了﹒

「既然認得這個名字還當著我的面﹐從我的獵物那偷騙東西? 還是說你想深切了解這名字的來由?」

陰森森的灰衣男子用神的眼神俯視地上的螻蟻﹒散發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味﹐語氣態度前後判若兩人﹒

赫森的頭搖得像節拍器﹐隨著劍尖提起﹐慢慢指向他﹐搖晃得更快了﹒

「我不會再說第二次﹒把東西還給她們﹒」

在長劍威脅下赫森順從地站起來﹐垂頭喪氣地走到「藍莓屋」會長跟前﹐把騙走的靜心草和其他素材一股腦兒全丟進交易視窗﹒

雪莉亞頭腦混亂的不得了﹒眼前的這男子不是她熟悉﹐嚮往的德尼茲﹐但又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同一個人﹒德尼茲就是人人聞之喪膽的殺手﹐可是也是幫助她的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複雜的心情感覺快把整個人炸開似﹒雪莉亞不知該不該開口﹒

「艾﹐艾斯──」

金屬反射的光芒一晃﹐無情的劍尖點來﹐離少女鎖骨間細白的肌膚僅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

輕蔑的話語和凜冰暗夜的眼瞳把她內心糾結成一團﹒

「…扮家家酒遊戲已經結束了﹐少在那裝作親近的樣子﹒啊~真無趣﹐原本還想慢慢玩一玩的﹐結果這麼快就被識了出來﹒也真是沒看過這種女孩﹐不過哄一下就糊里糊塗獨自和不認識的男人出去徹夜不歸﹒要不是想慢慢品嚐美味早已經到手了﹒」

天真的心被鏽跡斑斑的刀割了去﹐霎那間她只覺得空蕩蕩的﹐不知自己在哪裡﹒

一定是個惡夢﹒

男子不顧淚眼汪汪的少女和怒髮衝冠﹐若有能力絕對毫不猶豫把他斬了的「藍莓屋」會長﹐收回劍又對縮在一旁戰戰兢兢的赫森說道:

「今天懶得多動手﹐自己給我滾吧﹒喂! 你們這群廢渣幫手也一樣﹐難不成還期待我浪費魔法石送你們不成? 說先在前我開的傳送迴廊可是通到百眼魔蜘蛛的巢穴﹐愛尋寶的就留著沒關係﹒」

話還沒落下﹐赫森已經拿出傳送石﹐走了﹒接到赦免令的傭兵玩家們也連忙七手八腳的扶起同伴﹐紛紛逃回安全的城鎮﹐就怕灰衣男子改變主意拿他們去餵蜘蛛﹒轉眼湖岸邊只剩下雪莉亞﹐西依和灰衣男子﹒

「──不會讓你碰雪莉亞的﹒」

有一個人高的重劍戒備地擋在雪莉亞前﹒

「呵呵? 『藍莓屋』責任感十足的會長﹐做事前也要先秤一秤重量﹒勇士是令人讚佩的﹐但那大多可是死後的事﹒武器還是收起來吧﹐厭倦的遊戲沒有繼續的意義﹐我不打算對她做什麼﹒今後行事小心一點﹐淨心草收好﹐別在安全區外和人交易﹒告辭﹒」

男子轉身目光經過雪莉亞時連半秒也沒停滯﹒

沒走出幾步﹐男子又停了下﹒西依的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

世界彷彿被膠著的空氣凝固﹐唯一時間流動的證明來自視野角落系統時鐘的跳動﹒

過了幾分鐘﹐「藍莓屋」成員聽到「祝妳們和杏子好運」幾乎聽不見的一句話﹐灰影才如飛箭離去﹒

「小雪醬﹐還是回去吧﹒」

店長說道﹒

「Aroma」的客人只剩少女一人﹒如果她算客人的話﹒桌上的馬克杯兩小時前早已經空了﹒

「…」

一定要等到他﹒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的﹒遇到了對方該說的﹐要問的﹐究竟的目的﹐完全不能理解﹒只曉得自己非見那個人一面﹒

「他如果想見妳﹐妳跑到天涯他也會找到﹒反之﹐妳強要和他相見也是無用﹒」

「…不公平﹒」

「嗯?」

「這樣…太不公平了﹒很奇怪呀…一句話也不說就消失不見﹐這不是很奇怪嗎…什麼也不和人解釋…也沒告別﹐連一句謝也不讓人有機會說﹒莫名其妙的出現﹐現在又在那些奇怪的事情後不明不白的離開…這樣要人家該如何接受﹒」

說著雪莉亞哽咽起來﹒

「相信我小雪醬﹐他有他不得不的原因﹒還是回去吧﹐如果他來的話我再和妳說﹐一直在我店裡待著不走也不是辦法啊﹒」

「有原因也不能這樣玩弄少女的心!」

一個很有精神的聲音叫道﹒

紅髮女孩走到桌邊﹒

「妳好了﹐小杏﹒」

「是啊﹐西依姐另外找到了可靠的煉金術士﹒害妳擔心了雪莉亞﹐對不起﹒」

「小杏沒事就好﹒」

「才不好呢﹐竟然有可惡的男人欺負我可愛的雪莉亞﹒這種人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小…小杏﹒」

「店長不想為只為一個人將店開著﹐兩個總行吧? 我也來等他﹐我要PUNCH到他對雪莉亞道歉﹒」

「那個…我不是為了那──」

「嘻嘻﹐我了解的﹒雪莉亞相信他對吧﹒」

「…我不知道…我想要相信﹐或許…」

「那就一起等他來吧﹐就算要在這等一個星期也一樣﹒」

她的摯友擠入沙發﹐摟住她深深擁抱﹒

「我說妳們兩個…」

「我可以點杯奶茶嗎﹐謝謝? 還有從我的觀點﹐店長也是共犯喔﹒」

杏子朝有點發福的男性玩家投以燦爛得嚇人的笑容﹒

「唉~ 拿妳們沒法子﹐看來是認真的啊﹒」

店長在幫兩個少女端來飲料時說道﹒他拉來隔壁桌的椅子﹐翹起腿也坐了下﹐和杏子聊起來﹒

雪莉亞安安靜靜地舔著拿鐵﹐從這條思緒越至那條﹐空洞地沉溺於忽冷忽熱的心情﹒過了一會兒﹒

「冰滴店長…從一開始就知道的嗎?」

她無精打采地問道﹒

「知道他又叫艾斯﹐也就是焰冰的原文斜音? 當然了﹒」

店長停下了和杏子的對話﹐爽快答到﹒

「可是店長仍然和他交往﹐還讓我和他認識 …焰冰不是…不是…」

她說不出「玩家殺手」這詞﹐彷彿說出的話這就會成為事實﹒

啜了口無糖無奶的紅茶後﹐店長反問:

「小雪醬﹐妳對他是如何想?」

沒想到會被這麼語帶雙關地問﹐少女低頭掩飾自己的羞澀﹐小聲夢幻的聲音回道:

「我…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艾斯他不是壞人﹒在採靜心草時發生的許多事﹐我不認為那是做作﹐他也沒有必要為我冒生命危險﹒」

「…唔呼呼﹒他聽到一定會感到很感動的﹒呀~我也不可能把可愛的小雪醬交給一個大壞蛋不是﹒」

暫時努力不去在乎店長竊笑的眼神﹐和杏子發現新大陸的表情﹐雪莉亞繼續說道﹒

「可是在湖邊…在湖邊的那些話﹐他親口說出的那些話…那…也就是說他殺了許多人﹐對我也只是…嗚咿~我不懂哪個才是真的﹒」

「…真要會被他宰了也沒辦法了﹒哪~妳說的出確切有誰是被他殺了的嗎?」

雪莉亞被問住了﹒雖然「焰冰」可說是惡名昭彰﹐關於他的故事多得數不完﹐也有不少人被襲擊過﹐但是真要說出有哪個玩家遇害…說不出來﹒看杏子的反應似乎也是同樣的結論﹒

「傳言會長翅膀﹒」

「但是我認識『白花秋雨』的迪爾卡璃﹐他的確提過他在琉璃河源頭被『焰冰』攻擊的﹒」

杏子提出疑問﹒

「攻擊人是真有其事﹒不過…小雪醬有親眼見到的﹐妳覺得普通的玩家和他比起來﹐結果會是怎樣?」

少女搖了搖頭﹒如果真動手﹐自己連拿出傳送石的時間也沒有﹒普通玩家不可能被襲擊後還有能力活著和別人說出經過﹒這也意味說本來就沒有意圖殺害人﹒那又為什麼…

「那為什麼要四處攻擊玩家? 這是妳們接下來想問的﹒這就比較複雜了﹐要找出正確的答案我必須問第二個問題﹒」

店長呼出長長一口氣﹒

「──妳們或許聽過前衛軍的失敗是他造成的﹒但是妳們第一次聽到『焰冰』是什麼時候﹒」

杏子想了想﹒

「大約九個月前﹒」

「我也是差不多那時…!」

說道一半﹐雪莉亞會意到店長話中的含意﹒前衛軍的悲劇發生過有一年多﹐這時間點有數個月的差距﹒

「開始傳出『焰冰』這個名字的確切時間是九個月又二十三天前﹐妳們慢了點﹐大概傳到低層級玩家多花了點時間﹒」

「咦…店長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 我就是創造『焰冰』傳說的人之一﹒」

「…! 甚麼?!」

「一年多前前衛軍失敗的慘劇…一個星期間全員163人超過80%犧牲，造成的原因不是一個人﹐而是人與人間利益的矛盾和誘惑﹒悲劇的種子早在事情發生幾個月前就已經埋下﹐只是我們從沒想到開出的花會是壟罩一切的黑暗﹒」

不得了的話從店長嘴中輕描淡寫道出﹒

「在前線攻略遊戲壓力是很大的﹐揹負全體玩家的命運﹐每天從醒來到睡覺不停的練功﹐升級﹐研究挑戰迷宮和任務﹒不論是對精神和身體…和…我想這裡只有精神﹐總之我想表達的是這種損耗是不容小觀的﹒但是為了早日讓遊系完全攻略的那天到來﹐大家還是努力著﹒」

「長期下來﹐在攻略速度和排程上漸漸的有了些分歧的意見﹒一部分的人堅持繼續不眠不休的衝刺﹐另外一部分的人則主張讓每個人有些自由時間﹐去追求喜歡的興趣﹒起初高層是決定尊重各人自由決定的權利﹐想不斷練功的就去﹐想在假日去玩烹飪還是釣魚的也行﹐也沒造成問題﹒只是一部分的人練功的時間比另一半人多﹐久而久之前衛軍的等級自然漸漸出現斷層﹒」

「在第四大陸後期攻略越來越艱難﹐這時逐漸有了衝突﹐不斷練功的玩家認為去玩的人沒有付出義務﹐開始要求增加強制性攻略和練功活動﹒這造成另一主張玩家們的反感﹐爭議也越演越複雜﹒」

「終於在一次攻略關鍵任務時﹐練功派的玩家故意失誤讓怪物的增援突破他們負責的方位﹒目的是想讓突然增加的怪物讓正應付另一邊據點的休閒派玩家來個手忙腳亂﹐讓他們吃點苦頭﹐意識到自己等級的不足﹒可這舉動卻造成場面失控﹐當下玩家們想撤退時才發覺任務區的頭目有阻止傳送石的能力﹒」

「結果全線崩潰﹐在那裡損傷了大半的玩家﹒可是災難還沒結束﹒關鍵任務失敗後啟動了一連串動態任務系統的防禦任務﹐受了重創的前衛軍試圖守住已經攻略的區域﹐但是在發生那種事之後兩派人馬不論組織或信任都已毫無可言﹒任務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也不斷出現犧牲者﹒」

「終於在一星期後宣布全面棄守﹒」

「兩派人和各公會為了這事不斷互相責怪﹐一直以來累積的恩仇浮上檯面﹐開始全面對抗﹒對攻略計畫的資源管制原本就反感的其他玩家也這時爆發﹒公會不斷重組又解散的循環著﹐玩家們之間沒有了制約﹐沒有信任﹐如同一盤散沙﹐加上混水摸魚的玩家盜賊﹐可說是人心惶惶﹒『The Eventide』降臨﹒」

「幾個月過了﹐『The Dream』中的烽火越演越烈﹒這時知道一開始火種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大多的紛爭是一知半解的公會低層成員﹐誤信競爭的對頭是造成了前衛軍失敗和他們朋友犧牲的罪魁禍首﹒」

「一些幕後的玩家決定要改變這亂局﹒這群幕後玩家商量後答成一個共識﹒要解決『The Dream』中的問題﹐必須先讓玩家們團結起來﹐必須給他們一個共同的目標﹐同時拔去他們鬥爭的原因﹒」

「他們決定創造一個惡魔﹒這個創造出的傳奇﹐暗算了前衛軍的殺手﹐威脅所有玩家的危機﹒同時開脫所有人和前衛軍失敗的關連﹐另一方面給予他們共同的敵人﹒但是要確保這個傳言的流行和可性信﹐需要有第三者目睹﹒也就是需要有人真的辦演這個惡魔的角色﹒」

說到這﹐店長端起他的茶﹐沒再繼續下去﹒

「…艾斯﹒」

那名字從雪莉亞唇間細聲呼出﹒店長微微點點頭﹒

「這…這過分了﹒」

少女再次哽咽道﹐為了不同的原因﹒

沒有人比艾斯更適合他扮演的腳色了﹒不是前衛軍正式成員﹐不會出現在任何名單上﹐能認出他的人有限﹒擁有獨特﹐能留下深刻印象的技能﹐平時只要不出招也不會被認出身分﹒在「The Dream」中肯定從前面數來有名次的強大本領﹐就算被追殺也不至於有危險﹒

就因為這些理由放棄過和一般玩家一樣的生活﹐隨時隨地隱藏自己的秘密﹐留意不時的追殺﹐忍受被所有人唾棄仇恨﹒

「這是他選擇的路﹒他失去太多朋友﹐太多無法挽回的記憶﹐發生在他身邊已不可能改變的悲哀﹒他選擇將『The Dream』中過去造成的黑暗一起加負在自己身上﹒身分被識破的他為了不讓妳受到波及﹐在赫森面前只好裝作對妳別有居心﹒妳能體諒吧﹐小雪醬﹒」

這世界太殘酷了﹒

壓抑不住的淚水滾熱地從眼眶落入咖啡杯﹐在內心深處搏動的疼痛更是不斷湧溢上喉嚨﹐形成哭泣宣洩出來﹒

這兩天來德尼茲的話和表情﹐一一浮現腦海﹒在飄蕩咖啡香的營火旁﹐為何會流露出那憂愁的笑容﹐對她在等級上的執著又有強烈的看法﹒

還有──最後離去時的徘徊和苦澀﹒

「我…我曉得了啦﹒」

少女猛然站起﹒凌亂的腳步一路響至門外﹒

懦弱天真的小孩﹐和成熟堅強的那個人﹐是處於完全不同世界的兩人﹒

實在是太傻了…

「呀──嗚嗚咿!」

撞上障礙的少女跌坐在階梯上﹒雙手徒勞無功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她恍惚地抬起頭﹒

「…艾艾艾斯!」

「……」

男子低著頭﹐夜空般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她連忙彈起身﹐想從階梯旁花圃的縫隙逃走﹒男子伸手輕易地攔下了她﹒

「 等一下雪莉亞﹒」

「那個…店﹐店長說了…艾斯的事﹒所以我…我…知道的﹐我不會要求和艾斯成為朋友﹐和艾斯一起冒險﹒…所以…所以就算艾斯要消失也沒關係…我沒關係的﹒…對了﹐還你…這個…」

下意識中她扯下領口的別針﹐不過男子很快制止了她﹒

「先聽我說﹐雪莉亞﹒」

在被男子柔和的握住肩膀下﹐她停止了哭泣﹒水藍的大眼碰到對方的視線後又羞澀地避開﹐不想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

「雪莉亞…妳是第一個知道我秘密的局外人﹐但這不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的原因﹒」

「每個人心中都隱藏著懦弱的一面﹒我自己也沒能我期待的堅強﹐雖然好像處事很冷靜﹐但其實常常感到寂寞﹒許久以來我放棄了朋友﹐一直避免和人來往﹐一個人隱藏在沒人知道的荒野﹐將接觸降低到最少﹒表面上是為了不讓身分洩漏﹐其實是對獨自活下來的自己的懲罰﹒雖然冰滴會說是為了這世界﹐但其實我是對人身失去了目的 ﹒當內心被黑暗佔據了﹐反而會畏懼監獄外的光明﹒我所熟悉的﹐記憶中擁有的﹐習慣的﹐都是不知邊際的黑暗﹒偶然見到的燈塔﹐也因為畏懼那光亮而放棄去追尋﹒在選擇扮演這個角色時﹐或許在心中的某處﹐希望著自己的生命能被誰取去﹐從這黑暗中解放﹒」

「但是當妳不顧安危硬是跑回來時﹐我意識到原來還是有關心我的人存在﹐才回憶起那種溫暖﹒能和妳組隊真的很快樂﹒」

「所以──謝謝妳﹒」

德尼茲捧起她握住別針的手﹐輕輕合起﹒

「──如果雪莉亞不介意和一個人見人怕的殺人魔來往的話﹐請留著吧﹐好嗎?」

「嗯﹒」

臉上滿是淚痕的少女欣喜的露出笑容﹒

「從剛才偷聽到現在﹐還真是惡劣的興趣﹒」

「啊~只不過稍微~關心~我的顧客們﹒」

捉弄人為樂的店長倚靠著吧檯﹐繼續對剛走進店裡的男子說道:

「真的這樣沒關係嗎?」

「你什麼都說了﹐隱瞞也沒有意義﹒」

「怪我啦﹐是你自己將外號都報給人家的喲~呼呼﹒ 本來就有打算來挽回吧﹒剛才似乎有人在店外猶豫不決很久喲﹒」

「反﹐反正現在棋盤上的棋子們開始在移動﹐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血腥殘爪』理當不會在迷宮內出現的﹒」

「還有靜心草的情報是很稀少的﹐近幾天突然傳了開來﹐不然憑赫森的等級不會知道的那麼清楚﹒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嘛嘛~ 接下來的事明天再說﹐先來一杯提拉米蘇拿鐵﹒」

Part II

早晨的帕瑪利頓逐漸清醒﹒遠處的街頭聚集了大多的動靜﹒預備今天要出城探險的玩家們正紛紛聚集在市街的道具店﹐來備齊所需的消耗品﹒

男子在「Aroma」階梯下等著她﹒

「…對不起﹐繼續待下去冰滴又要胡鬧了﹒」

「啊──不﹐我才該道歉﹒您願意出手相助﹐我真是太感激了﹒」

雪莉亞連忙欠身表示﹒

「再確定一次﹐這一趟會很辛苦的﹐第四大陸不是徒有虛名﹐有一定的危險性﹐我也不能保證妳我的安全﹐真的要一起去?…好﹒那聽好了﹒到『淨心草』的區域來回大約要兩天﹐在這期間不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不要爭辯﹒另外﹐在回到帕瑪利頓前不要告訴任何人妳去哪裡﹒」

對於德尼茲的第二個要求﹐少女表露不解﹒

「…並不能保證可以成功取得『淨心草』﹐妳不想妳的朋友燃起希望後又讓她再次面對絕望吧?」

很合理的理由﹐應該說心情起伏不定的她完全無法如此周密的思考﹒不過隱隱覺得男子憂慮的不只這個﹒

「還有這整件事不單純﹐雖然大概是我想太多了﹐但一切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的好﹒」

德尼茲嘆了口氣﹐又補充道﹒

自己的心思似乎瞞不過對方﹒雪莉亞這麼想﹒

兩人回到旅店整理出遠門的裝備﹒

在經過杏子房門口時﹐她不禁停下腳步﹒

翻騰的情感梗在胸口﹐使少女忍不住地發抖﹒

她低下頭﹐吞下淚水和想敲門哭訴的衝動﹒

是該她為杏子讓自己堅強的時候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不要擔心﹐小杏﹒」她輕聲對自己說道﹒「不要放棄﹒」

當她將儲藏箱中的道具轉換到背包時﹒德尼茲則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

然後需要將城鎮裡穿的裙裝換成戰鬥服裝﹒

遊戲中只要點選要配帶的裝備就可以瞬間換好﹐就算有旁人也完全不會困擾﹒她無意地瞄了男子一下﹐些許失望地見到他正研究桌上的擺飾﹒

身上的衣服散出光芒﹐變形﹒幾秒後便轉化成了白色的長袖上衣﹐盔甲和及膝短裙(底下短褲)﹐腰間皮帶則繫上了西洋細劍﹒

「我準備好了﹒」

她拿出傳送石﹒

「…去邊界的蘇嵐山道嗎?」

連接第三和第四大陸的是複雜又危機四伏的山道迷宮﹐路上有許多陷阱和怪物埋伏﹐隨時可能出現的濃霧更是讓人分不清左右﹒加上所有迷宮中都無法使用傳送石﹐玩家遇到危險時也沒辦法逃脫﹐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種種因素下﹐蘇嵐山道不是玩家愛去的地區﹐這迷宮也是玩家們一直無法前進至第四大陸的主要障礙之一﹒雪莉亞也只有在入口處探頭好奇地看過﹒

德尼茲搖手要她將傳送石收起來﹒

「不﹐直接進入第四大陸﹒用隊伍傳送﹒」

「啊…是﹒」

她害羞地避開德尼茲的眼睛﹐握住他邀請舞伴姿態伸出的右手﹒

「巫瑟陵高原!」

一望無際的草原取代了帕瑪利頓的街景和傳送彩光﹒

少女興奮的左右觀望﹒荒蕪的世界很快的澆熄她的心情﹒

「這就是第四大陸…不是城鎮?」

她失望地說﹒

「現在的第四大陸只有兩個城鎮﹒確切一點說﹐是只有兩個安全的城鎮﹒都離我們的目的地太遠了──」

德尼茲的語氣帶著憂傷﹒他撥弄被風吹入眼中的髮絲﹐將注意力從充滿回憶的草原轉回身旁的少女﹒

「──就在那裏﹐我們要去的魔霧澤叢林迷宮﹒」

雪莉亞順著他的手看去﹒遠方天地接融處可以看見一條深綠的緞帶﹐在目光經過時系統訊息淡淡跳出「???」的標示﹐表示還未到過的區域﹒

「…好遠哪﹒」

「加上對付沿途出沒的怪物﹐大約需要走接近一天﹒從前傳送點和各個城鎮﹐迷宮間有商旅車隊可以乘坐﹐但在有人達成所需的任務前車隊是停駛的﹒」

「那我們盡快出發…啊﹐德尼茲先生不用換盔甲嗎?」

男子身上多繫了一把長劍﹐但還是穿著灰黑風衣﹒

「我其實是法術師﹐不穿盔甲的﹒這劍只是為了好看﹒」

完全不用盔甲可以省下盔甲需要的氣力和技能值﹐然後將省下的點數用在加強別的地方﹒對擁有遠距離攻擊﹐如果小心可以避免大部分怪物的攻擊的法術師﹐這不是不可行的﹐不過各種安全考量下只有少數的法術師會這麼選擇﹒

「──對了﹒可否過來一下? 」

「好的…哪…這是?」

男子在她領子上別上一個別針﹒像葡萄的一串細碎小花造型﹐細緻光滑的銀色金屬質材﹐就算沒有鑑定技能也能一眼就了解是非常昂貴的飾品﹒

別針散出一道道像流星的光輝﹐灑著閃亮的星塵繞著少女﹒

「…哇~好漂亮喔!」

「這個是『牽係的信記』﹐它可以將我一部分的能力值暫時分給妳﹐提升妳角色的數值﹒我想它設計的目的是讓等級較低的玩家也能和比他高等級的朋友一起組隊挑戰遊戲﹒」

男子跟雪莉亞解釋這稀有寶物的功能﹒

打開角色視窗﹐全是代表有變動增值的綠色數字﹐不但血量大幅增加﹐其他的才能和技能等級也最少增加了兩成﹐粗略估算可能接近有550級﹐比西依姐還高出些許﹒

從心底真誠地對德尼茲的敬畏又加深了﹒只是一部分的經驗值就有如此顯著的效果﹒雖然她本來就猜測他是很有實力的玩家﹐但這超出所能理解範圍太多了﹒

兩人離開傳送點﹐順著草間分開的小徑朝魔霧澤叢林出發﹒

經歷幾次和沿途出沒的怪物的戰鬥﹐雪莉亞意識到她和德尼茲的差距不光是在技能威力上﹐最大的差異在戰鬥時對情勢的判斷和反應﹒

「單劍『十字突進』雖然損害潛力很高﹐但對於這種防禦力普通的對手那麼強的爆破力能發揮的效用有限﹐而且回劍速度慢──」

雪莉亞費一番工夫把巨狂犛牛怪的血量歸零後﹐站在一旁的德尼茲提出建議﹒

當她在和這隻周旋時﹐牛群裡其他三隻早被爆裂冰柱和能量衝擊輕描淡寫擺平了﹒

「──下次試試用『閃影連擊』﹐攻擊力雖然較低﹐不過速度快次數多﹐同一時間內反而可以造成比『十字突進』更大的傷害﹒」

「…好的…德尼茲先生﹒」

原本還希望能好好表現的﹒

少女頭垂的低低地﹐責怪自己不該犯如此基本的失誤﹒

德尼茲好像被她沮喪的反應弄得有點內疚﹒德尼茲不安地撥了撥頭髮﹐不知如何是好地解釋道:

「…啊…也不是那個意思啦﹒怎麼說…雪莉亞接戰時選擇用『敏捷增幅』﹐先避過牛怪聚集氣力後的衝撞是很好的策略﹒第一次和沒見過的怪物交手…沒有天份是做不出這樣的判斷的﹒」

「真的?」

「當然﹒還記得我剛到高原時﹐碰到巨狂犛牛怪的時候常會手忙腳亂的被追著繞圈﹐像那樣『碰框~』被撞的遠~遠的﹒」

「…德尼茲先生也有那樣的經驗呢﹒」

男子雙手揮舞比著的誇張模樣﹐令她不禁笑出聲來﹒

隨著雪莉亞逐漸熟悉這區域的怪物的習性﹐他們推進的速度也跟著加快﹒

一開始德尼茲還是會在遇到怪物時就用法術將牠們全體排除﹐只留下一隻給雪莉亞﹐並在一旁小心護著﹒在確定少女有能力面對後﹐再減少插手的頻率﹒經過一個早上﹐雪莉亞已經能獨自應付一群中三分之一的怪物﹒

「妳上手速度挺快的﹐原先對叢林迷宮還有點保留﹐不過看樣子是不用太擔心的﹒」

在開滿花的灌木圈中間﹐兩人正坐著享用簡單的午餐﹒

聽到這話﹐少女手中快吃完的三明治差點沒掉下去﹒她紅著臉﹐將三明治快速塞入嘴中﹐說不出話來﹒但高興的心情很快被另一股感觸取代﹒

「太好了…但是…還是差太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升到和德尼茲先生一樣的等級﹒」

「雪莉亞為什麼想要等級和我一樣高?」

「這個…」

她仔細考慮自己的想法﹒

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總是躲在別人的身後﹒有著和其他人﹐和眼前的男子﹐站在同一線上的期待﹒

「…這樣…就不會成為累贅了﹒」

她小聲地說﹒

「雪莉亞不是累贅﹒」

「…诶?」

「我沒閒時間帶累贅去危險的迷宮亂晃﹐那個水果派還沒好吃到那程度﹒如果雪莉亞認為自己是累贅現在就回去﹒」

德尼茲的語氣意外嚴厲﹒

「『The Dream』中真正重要的﹐不在於角色的等級﹐更不在稀有寶物﹐而是玩家本身﹒不能搞混手段和目的﹒」

說完﹐他輕輕嘆了口氣﹒才一眨眼﹐溫柔的德尼茲又變回來了﹐讓人不確定剛是否真的有所轉變過﹒

雪莉亞沉靜了許久﹒

「…對不起…是這樣…嗯﹒」

還是不太明白男子的意思﹒

「…不﹐我才該向雪莉亞道歉﹐這種事本來就每個人體會不同﹐何況是由我這種人說出…趴下!」

「…呢?」

「快趴下!!」

「呀~?!」

一片片相同數據製出﹐大同小異的草叢填滿視野﹒纖細的少女軀體側躺在草間﹐德尼茲的臉近得不能再近了﹒

「嗚~MMM!!」

被推倒的少女發出的驚叫被及時橫過來的手摀住﹒

德尼茲的嘴湊到耳邊﹒

「小聲﹐有麻煩的傢伙來了﹒」

看不到﹒慌張失措的雪莉亞想找出男子所指的危險﹒

「妳的藏匿技能如何?」

遊戲中可以靠躲藏在遮掩物後躲避怪物的注意﹐不過仍有可能被怪物和其他玩家使用搜尋或警戒發現﹐這時自己的藏匿技能和對方的技能等級是決定被發覺機率的關鍵﹒

不過除非是單獨在危險的區域行動﹐不然玩家通常沒有躲藏的需要﹐尤其以雪莉亞謹慎的個性﹐冒險時一定會確保區域中的怪物就算她一個人也能輕鬆應付﹐很少有需要使用這項技能﹐在藏匿技能上僅分配了一點點的點數﹒

她搖搖頭﹒

嗚哇!!

灰黑風衣蓋過來﹐緊緊裹住了她﹒

「The Dream」裡除非使用有香味屬性的道具﹐例如她喜歡的洗髮精﹐不然角色不會有任何味道﹒若在現實世界中現在一定滿是男子獨特的氣味﹒

思緒凌亂﹐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同時﹐她隱約留意到狀態顯示中的藏匿度從橘黃的35%增加到了綠色的95%﹒不起眼的風衣有著強大的隱蔽效果﹐和別針一樣是雪莉亞想像不到的稀有寶物﹒一手正摟著她的男子可說是充滿了驚奇﹒

有了風衣的庇護﹐除了特殊偵查技的斥候類怪物外﹐兩人不用擔心被發現﹒

沒過一分鐘﹐一隻最少五個人高﹐三輛現實中巴士大的巨龍砰隆砰隆地在前方隔著不到二十公尺的距離走過﹒盤子大的眼珠中燒著兇殘怒火﹐彷彿整片草原都會瞬間燃成灰燼﹒烏黑的利爪和拖著的尾巴在地上掘出一條條深溝﹒

突然巨龍轉頭朝兩人看來﹐噴著白霧的鼻頭在空中抽搐嗅著﹒

從未經歷過的恐懼﹐雪莉亞可以看到自己被爪子掐在地上﹐一排像鏈鋸﹐白閃閃的牙齒撕入身體的景象﹒無法逃脫襲捲來的惡夢﹐越陷越深﹒

柔和的魔法透過輕輕握住的手傳過來﹒抬起頭﹐德尼茲依然戴著平靜笑容的臉讓人放心不少﹒

是呢…沒什麼好怕的﹒

一陣強風將四周的草吹得劈啪亂倒﹐把兩人緊緊壓得趴在地上﹒龐大的影子飛過上空﹐有數秒鐘世界完全被黑暗壟罩﹒

巨龍撲入遠處的犛牛群﹐像輾螞蟻般將牛怪一一抓起﹐拋入空中﹐在嘴中咬碎﹐吞食﹒

不到兩分鐘﹐秋風掃落葉般吃完午餐的巨龍蹣跚地從視野中消失﹒

危機解除了﹒終於鬆口氣的雪莉亞這時卻意識到自己還蓋著灰黑風衣﹐而且之前努力把自己塞入風衣下的原故﹐現在頭正緊緊靠在德尼茲胸前﹒

她連忙從風衣下翻出來﹐站起時因為緊張﹐結果又絆倒跌入花叢﹒

「嗚~」

她撫摸摔疼的部位﹒

「別緊張﹐『血腥殘爪』已經走了﹐看樣子暫時不會再出現在高原區﹒」

突然變糊塗的男子說道﹒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羞紅的臉﹐也誤會了跌倒的原因﹒

雪莉亞接受了德尼茲紳士地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嚇死了…如果剛德尼茲先生沒注意到那怪物的話…」

能瞬間殺死整群牛的龍怪﹐如果兩人被襲擊可能撐不了一分鐘﹒

「嘛…畢竟我知道『血腥殘爪』可能在這裡出沒﹐所以一直有在戒備﹒雪莉亞還好嗎?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沒事﹒我們還是趕快出發吧﹒」

魔霧澤叢林迷宮和高原的分界是陡峭的崖壁﹒沿著之字的窄道下到懸崖底﹐和岩石隔不到二十公尺就是雲霧瀰漫﹐透著奇異氣味和原始聲響的迷宮入口﹒

天空染著紫紅﹐像雨後春筍冒出點點星斗﹐對虛擬的世界閃耀﹒

他們在崖壁一凹陷處設置了睡袋和怪物驅除油燈﹐利用這天然的三面屏障來遮避夜晚的寒風﹒按照德尼茲計畫在這裡過夜﹐第二天再挑戰迷宮﹒

少女獨自靠著岩壁﹐玩弄營火火焰的設定﹒邊回想一天下來發生的事﹐一邊等德尼茲回來──男子說想趁機會做特別一點的晚餐之類的話後﹐一個人去試運氣了﹒大概是附近有什麼稀有食材﹒

想起下午她詢問龍怪情報的對話:

「『血腥殘爪』是元老龍其中一隻﹐是有接近魔王等級的取名怪物﹒」

「為什麼這麼危險的怪物會隨意出現?」

「不是隨意﹐而是整個大陸都是祂的地盤﹒雪莉亞知道自『The Eventide』後﹐玩家們一直停留在第三大陸的原故嗎?」

「…好像是第四大陸太困難了﹒聽說光是怪物的等級﹐入口區域就比第三大陸最難的迷宮高上十多級﹒怪物的AI和出沒方式也變得複雜﹐難以預測﹒玩家們的等級還沒提升上來﹒」

「對於大多的玩家﹐的確是如此﹒不過在上階層有不少玩家已經有能力和這裡的怪物戰鬥了﹒之所以沒有人﹐是因為這整個大陸的本質﹐而不是怪物的等級──

這大陸是在所謂『動態疆域任務』的系統主宰下﹒遊戲世界觀設定不知道雪莉亞有沒有研究過? 對…這世界一直遭受到龍族的威脅﹐前三個大陸的各個國家都遭受到了某程度的侵略﹐擊退進犯的龍族和祂們帶來的怪獸也是主線任務的劇情﹒第四大陸不同的地方是…這裡是幾十年來人們和龍族的戰場﹒原本統御的國家已經滅亡了﹐只剩下幾個偏遠﹐獨自為生存奮鬥的城邦﹒

『動態疆域』會指派給全體在第四大陸的玩家們任務﹐有防衛和解放村莊城鎮﹐為抵抗兵團收集籌備資源…各式各樣的﹒系統會按照任務完成度來改變第四大陸的環境﹒第一階段記得是奪回古王都艾卡列斯﹐成功奪回以後王城會成為新的安全城鎮﹐和其他城鎮一樣可供住宿﹐買賣﹐製造﹒另外我提過的商旅車隊也會有部份路線開啟行駛﹒反之﹐如果特定任務沒有完成那已解放的區域也可能重新落入龍族的範圍﹐這時『血腥殘爪』這類龍就會出沒﹐增加在淪陷區冒險的危險性﹒

因此第四大陸不是攻破到哪就完成到哪﹐而是必須有玩家不斷的執行任務保衛解放區不被龍族佔領﹐這不是一兩個公會的人力能達成的﹒現在的第四大陸早已回到初始設定狀態﹐在有玩家們聚集起來﹐有計畫性的組織去攻略任務前會一直維持這樣﹒

可惜﹐現在「The Dream」的生態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從前也是…大家都忘了每個人在「The Dream」中不同的夢想…」

………

…

各方面顯示著德尼茲對「The Eventide」之前的事很了解﹐說不定還曾經是前衛軍織的成員﹒

不知不覺間對神祕男子建立起的信任感連少女自己也感到意外﹒雖然一個人被留在陌生的野外﹐四周夜色中此起彼落的是不知名怪獸的叫聲﹐但她一點也不擔心﹒

真正重要的…嗎?

男子那句語重心長的話在心靈深處回響﹒

一開始的戒心早已卸去﹒現在她的反而很輕鬆﹐許久以來壓抑的疑問似乎有了頭緒﹒

重要的是玩家自己﹒

她以為只要增加等級就不會成為杏子或西依姊的累贅﹐但造成她依賴他人的不是因為她的等級﹐是她天生個性的緣故﹒就算是在現實生活中﹐她也總是待在他人背後的那個﹒

這回也是掙扎許久才找到勇氣來尋找「靜心草」﹒

「…因為有付出的心﹐所以不是累贅…大概是這意思吧﹒」

她喃喃自語說﹒

「還有﹐因為一個人很無趣﹒」

德尼茲找了塊石頭當椅子﹐在營火邊坐下﹒

「啊! 回來了…有找到食材嗎?」

「鏘~鏘~!」

一個盤子在德尼茲手上實體化﹐上頭是塊有著漂亮均勻油花的肉塊﹐看就覺得一定很好吃﹒

沒等雪莉亞看清楚﹐德尼茲已經將盤子放在一旁﹐然後在空中的背包物品清單點了幾下﹐拿出各式烹飪用具﹐其中有一個小鐵架和裝滿水的鍋子﹒然後又多出青菜﹐豆腐和菇類﹐一盤盤全倒入鍋中﹒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料瓶﹒

琳琅滿目的道具讓人傻眼﹒背包能裝的物品空間是非常有限的﹐帶的東西越多﹐冒險時能裝戰利品的空間就越少﹒看來男子很習慣在外遠途冒險﹐不然一般玩家絕不會隨身帶這些東西占空間﹐

只見德尼茲將小鐵架擺跨過營火﹐將鍋子擺上﹐然後又將肉塊切成薄片﹒

「好厲害﹒」

少女稱讚到﹒

「嘛~厲害的是遊戲裡的烹飪系統﹐只要啟動技能就可以將肉切的又薄又好﹒不過這樣倒也少了不少做料理的樂趣﹐跟現實中差了那麼一點﹐美中不足﹒」

「…德尼茲先生是要做什麼料理呢?」

「這是卡爾花野豬肉﹐當然答案只有──壽喜燒﹒」

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德尼茲愉快的抹抹手﹒

「壽喜燒?」

「遊戲中料理名稱是薄片煮﹐但我喜歡叫它壽喜燒﹐事實上湯汁很多所以嚴格講只能算是醬油火鍋﹐不過那樣菜名相形下就遜色了…」

不論是壽喜燒還是火鍋﹐都是充滿現實生活回憶的菜名﹒

肉片全下進鍋中﹒男子繼續邊說邊用勺子攪拌調味﹒

「…目前發現最適合的肉片材料就是這卡爾花野豬﹒這種豬只有黃昏時會在崖壁這一帶出現﹐而且很容易被驚動﹐逃的可快了﹒那麼大隻只掉這一小塊﹐唉﹐每個遊戲裡的掉寶從沒有道理過﹒來~! 你的筷子﹒」

看了看塞入手中的筷子﹐雪莉亞噗哧笑了出來﹒

「…德尼茲先生好像我讀過的一系列武俠小說裡﹐教導主角的老前輩﹒」

「看到好吃的什麼都不管了是吧?不過我可不老﹐真令人傷心啊…說笑而已﹐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想妳說的小說我書架上也有﹒」

「德尼茲先生也喜歡看書啊﹐太好了﹒」

「…先不管書好不好﹐快開始吃吧﹐慢了可不會留你的份﹒」

男子已經動手夾了好幾筷子的菜到碗裡﹒

「好過分喔! 德尼茲先生﹒怎麼可以和斯文的女孩子搶食物!」

「不是說了﹐我是好吃的老前輩﹒」

「嗚哇~」

火鍋的味道好極了﹐肉片更是難得的軟硬適中﹐充分吸收了配料的鮮味﹒喝著熱騰騰的湯﹐整個人全身和心靈都暖呼呼的﹒

少女知道男子說歸說﹐還是在吃到一半時放慢速度﹐把肉刻意留了給她﹒

德尼茲先生…其實是個很關心人的好人呢﹒

「…妳有說什麼嗎?」

「啊! 那個…」

雪莉亞意識到自己不知覺說出心中的話﹒

「沒…沒什麼…對了﹒德尼茲先生…為什麼要幫我呢? 」

「還不是被冰滴的食物騙了﹐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妳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可是﹐其實就算沒有店長的水果派﹐德尼茲先生也打算幫我…的吧? 為什麼呢…明明要花這麼多時間和心神﹐不小心碰到巨龍還有可能喪命﹒」

「杏子是妳最重要的朋友﹐不是嗎? 我不希望有人傷心流下那種淚水﹒尤其是像雪莉亞這樣的女孩子﹒」

德尼茲淡淡地說到﹒話中異常控制的平靜﹐隱約感到背後有著痛心的經歷﹒

「這樣啊…」

「…嗯﹐既然在問問題﹐那換我問了﹒我好奇了一整天了﹐雪莉亞平時不是綁雙馬尾的吧? 看妳一直撥弄好像很不習慣﹐是為什麼?」

「…咕嗚~的確是第一次綁﹒那個是…是…店長叫我這樣綁的﹐難道…? 我還以為這樣是為了…為了…」

男子的問題令她滿臉羞紅﹒

怎麼可能說得出「以為德尼茲先生喜歡雙馬尾」這種話!

起初男子努力忍住不笑出聲來﹐但大概太用力了﹐結果反而咳了起來﹒

「…喀﹒對﹐哈哈﹐啊~對不起﹒實在是沒辦法﹐哈﹒」

「哇! 夠﹐夠了! 回去非把那變態店長大叔丟進烤箱裡不可!」

「…好啦好啦﹐真的很抱歉﹒雪莉亞這樣很可愛﹐也沒什麼不好﹒」

「可可可可──! 咿嗚~! 連德尼茲先生也這樣!」

彷彿想將害羞換成氣惱﹐少女轉過身面對石壁﹐兩頰翹得鼓鼓的﹒

她立刻後悔自己孩子氣的表現﹒好不容易說上話﹐氣氛就這樣僵住了﹒

…真的是笨蛋!

既懊惱又生氣﹐身體也開始發冷﹒喉嚨像卡了根針﹐一堆想說的話壓在胸口﹒

暖暖的濃香飄過﹐一個熱烘烘的東西貼到左臉頰﹒

「咖啡﹒」

雪莉亞呆滯地隨手接過從後遞來的馬克杯﹒

巧克力粉在細碎的泡泡上融化﹒

「提拉米蘇拿鐵﹐不過我烹飪技能不到冰滴一半﹐別期待太大﹒」

似乎可以在濃郁的咖啡中感受到德尼茲平靜的微笑﹒

果然…是個成熟﹐心胸寬廣的人﹒

「…謝謝﹒真是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朋友有危難時誰的心情都一定很複雜的﹒那位杏子有像妳這樣的朋友﹐很幸運﹒」

「德尼茲先生──」

「那叫法還是免了﹐我大概也不會比妳大多少﹒」

德尼茲在身旁坐下﹒因為兩人坐姿反方向的關係﹐正好面對著面﹐視線相交﹒

「嗚啊!」

「艾斯﹒」

從男子嘴中蹦出這個字眼﹒他吸了口拿鐵﹐回答滿是疑問的雪莉亞﹒

「我的朋友都是這麼叫我的﹒艾斯‧卜雷茲﹒」

意思是她也是朋友嗎?

「艾斯──」

雪莉亞將名字牢牢印在心底﹒

雖然知道手中的提拉米蘇拿鐵沒有店長完美的烹飪技術﹒但卻感覺是她有史以來喝過最好的﹒

「艾斯!」

「嗯?」

純粹只是想多聊一點﹒她頓了頓﹐發覺想不到該說什麼好﹒

「沒…沒﹒對了…艾斯﹐請多多指教﹒」

雪莉亞嘀咕﹐然後低下頭默默地吹拿鐵表面的奶泡﹒

「吶﹐雪莉亞可以說說有關杏子的事嗎?」

「咦﹐可以是可以﹒」

「會讓雪莉亞如此努力的人﹐我有點好奇﹒」

「從哪說起呢…」

…

……

………

第一次與杏子相遇是被困在「The Dream」中第五個月﹒

前衛軍背負三萬多人的希望和命運﹐順利的在最前線推展﹒

他們有著最好的裝備﹐為了練經驗值或素材有將其他玩家清空﹐獨自享用任何區域的決對使用權﹒他們掌握著一般人無法想像的財富﹐榮耀和權力﹐站在雲端俯瞰「The Dream」的世界﹒

同一時﹐相較於萬人之上﹐高塔頂尖的前衛軍﹐在第一大陸許多玩家過在貧苦中﹒

玩家生活有基本所需的花費﹒在「The Dream」會感到飢餓﹐雖然不至於喪命但幾天不進食下來﹐那感受到連死也不如﹒如果想充分休息﹐在旅店的房租也是無法避免的﹒只要出城還必須再加上昂貴的治療藥水的費用﹒

這一切都意謂玩家必須想辦法取得鍍可特﹐「The Dream」中的貨幣﹒最普遍容易的方式就是在冒險區擊敗怪物﹒可是在死的畏懼下﹐大多玩家不敢遠離開始城鎮﹐只敢在周圍沒有什麼危險的初始者區域狩獵﹒幾萬人擠著在小小的初始區域﹐爭奪數量稀少﹐掉的鍍可特更少的幾隻鼠怪﹒許多人在冒險區等上半天還未必能獵到一隻﹐過著有今天沒有明天的日子﹒

當時有一位銀藍髮少女也在這群人當中﹒當然了﹐當時少女連住最簡陋的旅店都很勉強﹐不用說有能力買圍巾了﹒

那天少女遇到一連串的不幸﹐不但一隻怪獸也沒狩獵成﹐唯一的短劍也快要消耗完耐久值﹒沒有剩餘的鍍可特來修理武器了﹐空手回去的話旅店房間也要被系統取消了﹒

天色漸暗﹐一個人在冒險區角落沮喪地等閃著紅色警示的血量自然回復﹒她考慮是否該放下尊嚴去救助屋﹒

許多大公會﹐例如「Sapphire Knights」「Thousand Blades」等﹐有設立據點給予待在開始城市的玩家們維持基本生活的援助﹐幫助他們度過「The Dream」中囚禁的日子﹐同時也是招募會員擴充勢力的通路﹒立意或許不錯﹐可是少女不喜歡那些公會成員的態度﹐尤其是像少女這種遊戲中難得一見的可愛異性﹐總是會遭受無禮的眼光﹒

這回可能別無選擇了﹒

緊握的短劍落下﹐成為數據碎片浮起﹐消失﹒

十六歲的心靈對「The Dream」徹底絕望﹒

不可能的﹐這世界對她而言太難了﹒

這時路過的斬劍使對狼狽的少女伸出手﹒

苦喪著臉可是會讓人老十歲的﹐要就一起尋找笑容吧﹒紅髮女孩這麼說﹒

在朋友的推引下少女膽怯地跨過初始區的疆界﹐逐漸克服恐懼﹒也邁入並成功挑戰第一個迷宮﹒

孤獨遠離了少女﹒面對怪物時她知道她的朋友也在那﹐互相彌補對方的弱點﹒

每天從擔憂著生活﹐轉變成享受完成任務的成就和迷宮頭目戰鬥時緊張的快感﹒在杏子的陪同下從「The Dream」中找到新的生活和樂趣﹒

當然少不了的﹐品嘗「The Dream」裡各種謎樣食物﹒對從前只有能力吃硬麵包的少女﹐這是最大也最振奮人心的改變了﹒

從那天起少女在遊戲中的各種回憶裡從沒少過紅髮斬劍使的身影﹒雖然陪同少女延遲了杏子自己角色的升級進度﹐但杏子對這似乎豪不在乎﹐總是笑嘻嘻地幫助少女冒險練取經驗值﹒

不論何時少女都可以仰賴杏子適當的建議﹐選擇使用單手劍也是和杏子商量的結果﹒碰到難纏的NPC任務總是可以通訊找杏子來幫忙﹐在狩獵時被人搶走關鍵蛇怪而感到挫折時給她鼓勵﹒沒有冒險預定時常在房裡互丟玩偶取樂﹐假日的玩家市集也充滿兩個女孩的嘻笑聲﹒

在混亂的「The Eventide」期間﹐靠樂觀的杏子維持著她回到現實世界的夢想﹒

過了幾個月﹐兩人等級逐漸相近﹐少女也漸漸有信心能獨自出去冒險﹐之間的友誼只有更加深刻﹒

後來一起加入像小家庭一般的藍莓屋﹒一同坐船來到第三大陸﹒

………

……

…

大略講完她和杏子的過去﹐雪莉亞又提了些兩人冒險時發生的趣事﹒

像是追尋任務的關鍵NPC時夜宿在NPC會出現的途徑上﹐結果遇到大風雪﹐好不容易找到可容納兩人的山洞中又住著一隻愛熱鬧的鑼鼓狸妖﹐結果糊里糊塗的陪唱到天亮﹒還有年節的搜尋集寶活動﹐當別人在東奔西跑找寶物怪時以靜制動﹐在事先調查好﹐沒有競爭的偏僻角落等寶物怪現身來個甕中捉鱉──獲得的一大堆金蛋換得了港都最高級的點心屋﹐平時開店蛋糕就會被搶購一空﹐非常珍貴的一個月份的雙人份下午茶卷…等等﹒

「一直以來小杏都像是照顧我的姊姊﹒當然西依姊也很照顧我﹐但感覺必較像老師﹒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沒有杏子對我伸出手﹐我不知道會在哪裡﹒」

「所以雪莉亞覺得虧欠杏子?」

「嗚哇…也不是…嗯﹐大概有那麼一點吧﹒那時小杏126級而我等級才105﹐組對的頭一兩個月小杏一點經驗值也沒有獲得﹒如果不是我﹐小杏現在一定超前許多﹒」

「雪莉亞﹐解設妳可以立刻變成1000級以上﹐但條件是必須失去杏子﹐妳願不願意?… 同樣的﹐等級對於杏子也不是她追求的目標﹒我想杏子會想和妳成為朋友﹐不是為了讓妳感到愧疚﹐也不是期待獲得﹒我相信啊﹐她大概是看到了我眼前現在一樣純真﹐善良的雪莉亞﹐相信和妳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當然了我不是杏子﹐我只能用推論來假想﹒我想杏子其實沒有雪莉亞想像的勇敢﹒在巨大石怪揮舞的拳頭前﹐不論誰都會畏懼被打到受傷﹒面臨死亡時誰都會猶豫﹐退縮﹒說不定妳們兩人比妳認為的相似﹐說不定當初妳們碰面時﹐杏子和妳一樣孤獨﹒能遇到同年齡﹐個性有交集的女生﹐在杏子心中也是很大的安慰﹒」

是呢…

雪莉亞想起房間裡杏子的哭泣﹒

知道自己被詛咒的杏子心中一定很害怕﹐對不知的未來感到恐慌﹒只是杏子不想在這時候讓她重要的朋友傷心﹐不希望在可能是最後的一段時間只留下感傷﹒

杏子和她都有軟弱的一面﹐只不過杏子接受自己會恐懼的事實﹐進而去面對改變自己的處境﹒反之雪莉亞把自己設定為了弱者﹐用這理由來不斷逃避﹒

「──每個人必須尋找自己在這生活的意義﹐誰也不能告訴誰他們必須相信什麼﹐必須去做什麼﹒就算大家都想回到現實世界﹐多快回去﹐怎樣回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共識﹒」

「艾斯…為什麼對『The Eventide』之前的事知道的這麼清楚?」

「妳想問的是﹐我是不是前衛軍的吧?…算是﹐但也不全是…」

德尼茲將語音拖得很長﹐大概是在考慮如何說起﹒

「簡單說…是非正式的攻略玩家吧﹒就是非前衛軍成員﹐但是也在最前線活躍﹐參加攻略活動的人﹒」

「有這樣的玩家?」

印象中的理解是九大公會限制了非前衛軍玩家的練功範圍﹐間接控制了所有玩家的等級﹒除了前衛軍成員理當沒有別的人可以跟上進度﹒

「雖然大公會可說是用鐵腕手段來執行攻略計畫﹐不過資源管制令本來就只對其他有規模的公會有約束力﹐對於小公會和獨行玩家不可能一一去追查他們在哪裡練功﹐該繳多少鍍可特﹐只是這些小公會和玩家大部分本來等級就不高﹐所以也沒必要理會﹒在管制下也不是沒有可以練功的空間﹐有不少前衛軍看不上的小迷宮很適合兩到五個人的小團隊﹐只是危險程度和收穫的報酬率差了點﹒」

「起初前衛軍對在規則邊緣強行晉級的獨行玩家和小公會很反感﹐但也拿我們沒辦法﹒反正對前衛軍成員沒有影響﹐戰線上多些人對情報收集和道具交易上也都有幫助﹐在挑戰頭目時也能邀請我們來增援實力﹐有幾次還是靠我們的貢獻才度過險境﹒」

從德尼茲語氣中的笑意﹐可以想見在魔王級怪物對玩家群發出壓倒性攻擊的戰鬥中他耀眼的表現﹒

「久而久之我們的存在漸漸被接受了﹒尤其進入第四大陸後﹐動態任務系統在攻略進度上造成了龐大的壓力﹐維持戰線的任務就落到我們非正式成員身上了﹒那段時間我們可是把這塊陸地當作家園看待守護﹒有一個叫薇琪蒂谷的地方可漂亮了﹐晚上到處可見螢火蟲﹐在溪邊遍地還長滿發光的燈籠花﹐我們常常…」

在美好的回憶中沉浸著﹐男子嘴角彎得更高了﹒

兩人聊著在遇過的各種事情﹐不知不覺夜漸漸深了﹒雪莉亞不情願地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努力撐著﹐想和德尼茲多相處一會…

前言:

基本上設定跟Sword Art Online一樣﹐我在讀了SAO之後就覺得SAO的世界觀設定只用兩本實在太可惜了﹐有好多主題可以拿來發揮但沒有利用﹒所以這算是半fanfic吧﹒借用一開始玩家被困在遊戲中的設定﹐發展另外的故事﹒

不像dark拿鐵一樣複雜(還在重改人設中﹐文識和闇音之間一直找不到適當的平衡)﹐相對下Tiramisu (暫定) 就簡單多了﹒

***

Part I

「The Dream」

一個能讓玩家親身體驗冒險與戰鬥的遊戲﹒由遊戲軟體界和心智機械界面科技的雙泰斗﹐Niteo Studio和Beyond Humanity合作開發的新產品﹒利用最新的神經連繫科技實現的精神潛入「Mental Dive」(MD)﹐第一個跳脫傳統控制介面﹐讓玩家置身於虛擬世界中的線上遊戲﹒

在伺服器開放的第一天﹐兩個小時內多達四萬三千多名玩家蜂擁登入遊戲世界﹐創下有史以來最高的銷售額﹒當慶祝會上的香檳正噴的四處都是時﹐「The Dream」突然發生嚴重錯誤進而使系統進入極其不穩﹐從未見過也無從預料的狀態﹒

「MD」為了避免使用者過於投入虛擬世界﹐規範神經訊號與系統網路連結的的安全設定裝置在不明原因下被強制解除﹐所有使用者陷入了無法感受到現實﹐全神投入虛擬世界的完全潛入「Full Dive」(FD)狀態﹒所有人發出的登出指令在「FD」影響下不被系統接受﹐就連從系統管理組端發出的強制指令也無法生效﹒

雖然系統管理組在安全考量下緊急將所有玩家傳送回最安全的開始城鎮內﹐但在這短短幾分鐘內還是發生了不幸的事情﹒不到四十分鐘內就傳來嚇人的消息: 三十多位使用者突然失去意識﹐送醫後宣判腦死﹒

兩小時二十二分鐘後得到了確認﹒遇害的使用者皆是在「FD」狀態下﹐在遊戲中遭遇到角色化身的死亡﹐大多是被遊戲中的怪物打敗﹐有一些則是不小心落崖或溺斃之類的意外﹒醫師和工程師判斷﹐角色死亡時系統理當應該在城鎮內重至並復活角色﹐在死亡到重至這期間會先將玩家交給類似大廳的系統等待﹐有極短的時間和遊戲世界本身的連線是中斷的﹐問題是由於「FD」全面掌控了使用者的神經訊號﹐連線中斷突然而來的信號干擾會造成使用者瞬間腦死﹒

這也意味著﹐外界也無法將玩家們安全的強制斷線﹐若把使用者的MD連線器強制破壞或從頸上拿下﹐就等於是對他們執行死刑﹒

這消息傳到遊戲中後造成了空前的恐慌﹐擠在開始城鎮的人們像無頭蒼蠅般哭喊﹐繞著廣場亂跑﹒當然對這形況半信半疑的玩家也有不少﹐有兩三個甚至故意跑出城去找怪物尋死──沒過多久城鎮裡的人們就收到這些玩家在現實中死亡的廣播﹐還有管理組對玩家們聲嘶力竭的再三哀求﹐拜託他們不要讓角色在遊戲中死去﹒

之後﹐外界各方用盡了各種方式來搭救玩家﹐甚至不惜強制侵入系統﹐企圖修改運行中的程式﹒一個星期後全面宣告失敗﹐另外十多位使用者在救援行動中腦死﹐遊戲系統在最後一次侵入計劃時更受到骨牌效應變得更加不穩定﹒眼見系統錯誤越發嚴重﹐隨時可能全面崩潰停止運行﹐管理組已經無法可施﹐為了確保玩家的性命決定獨立遊戲核心﹐放棄並且終止因做為侵入管道而遭受損壞﹐即將波及全系統的管理模組﹒

失去管理模組﹐也代表將失去和遊戲世界連系的管道﹐外界將無法影響遊戲的運行﹐無法得知遊戲中發生的事──除了有使用者腦死時能得知玩家角色死去──也無法把外面世界發生的事告訴遊戲裡的玩家﹒兩個世界﹐現實﹐遊戲﹐將變成兩條平行線﹐完全失去音訊﹒

在最後的簡訊程式關閉前﹐Niteo Studio的首席測驗師和Beyond Humanity一位年輕開發員推想出一個破天荒的可能性﹒「The Dream」的最終魔王被擊敗後設定會傳送每個玩家到最終要塞前的廣場舉行通關慶典﹐但開發這事件章節時遊戲世界大多未製作完成﹐還無法按計畫在慶典後將玩家傳送回離他們原來的地方最近的安全城鎮﹐為了能順利測試﹐於是設定了在慶典後直接登出遊戲﹒這設定理當是開發階段暫時性的﹐但後來開發人員忘了這件事﹐當發覺時已經離伺服器開放日不遠﹐反正一時三刻也不可能有玩家攻略至這﹐也就繼續擱置下來﹐沒做修改﹒

也就是這開發時留下的小BUG反而讓這一片昏暗有了一絲光明﹒

慶典後的登出是由遊戲系統本身啟動﹐跟玩家和管理組發出的指令不同﹐開發員利用自己努力演算數據得到的結果判斷﹐確信能奏效﹐登出陷入「FD」的玩家﹒唯一的問題──玩家們必須自己冒被怪物殺害的危險﹐花上不知多少歲月攻略遊戲﹐直到有人成功通關為止﹒

雖然大多人對這可能性保持懷疑﹐外界還是在關閉簡訊系統前將這方法告訴了全部玩家﹒然後──

──就此陷入沉寂﹒

誰也沒想到﹐這看似瘋狂的方法後來成了玩家們克服孤獨﹐絕望﹐決心努力身存下去的希望﹒

在斷訊後的遊戲世界裡﹐玩家們無從得知系統是否有所變化﹐角色死後是否仍會在現實中身亡﹒無從判斷死後的世界為何﹐雖然無法確認﹐但也沒有人敢嘗試﹐只能接受在遊戲中死亡也等於在現實中死去的想法﹒

絕大多數的玩家都仍待在安全的城內期待外界的救援﹒但等了三個月卻一點也沒有音訊﹐漸漸的玩家們開始有了或許要逃離「The Dream」只能靠自己﹐冒險攻破遊戲的想法﹒

為了能在最短的時間達成最終通關﹐最大的九個公會組織達成了一個協議──選出大約一百位的菁英玩家組成前衛攻略軍(Avant-Garde, AG)﹐然後集合所有玩家做為他們的後盾﹐全力支持攻略進度﹒

不過這計畫並不是受到所有人的支持﹒

除了人力和金錢物資外﹐遊戲裡還有另一項更重要的資源──適合練功的怪物﹒

在遊戲裡要增強角色能力﹐必須靠擊敗怪物來得到經驗值﹐而要有效率的獲得經驗值最好就是去挑戰血量少﹐危險性低﹐數量又多的怪物﹒但怪物出現的頻率和地區都是有限的﹐一個地區湧入許多人﹐那地區練功的效率勢必會降低﹒於是公會限制了玩家可以磨練的地區﹐讓前衛軍能不受干擾地在經驗值最高的地區練功﹐快速升級好去挑戰關卡﹒

前衛軍的存在限制了其他玩家的自由和升級權利﹐但在九大公會人數和組織優勢的強制執行下﹐最多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計畫進行的很順利﹐前衛軍只花了一個月就拿下了第一大陸的最後頭目﹒接著第二﹐第三大陸也在攻略開始三和五個月後攻破﹒在大多玩家才踏入第三大陸時﹐前衛軍已經抵達遊戲五大陸中第四大陸的最後關卡了﹒

然而…

失敗了﹒

沒人確切知道前線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百餘人的前衛軍在挑戰第四大陸最後關卡時遭受到嚴重的打擊﹐人員幾乎全滅﹐只有極少數的玩家生還﹒

接到震撼的訊息﹐暗夜壟罩了「The Dream」﹐玩家們開始動搖﹐產生恐慌﹐進而失去希望﹒

喪失領導階層的公會們陷入混亂﹒除了收集遊戲世界情報的組織「暗雨Dark Rain」﹐還有現任會長──當時擔任副會長──倖存下來的「守護著焰火Savior Flame」﹐其他主導攻略計劃的公會全在隨之而來動盪中崩潰解散﹒

沒有了組織庇護和維持秩序的「The Dream」﹐出現了所謂「玩家殺手」「Player Killer」的玩家﹒前衛軍的失敗使他們對回到現實充滿了絕望﹐不再在乎「The Dream」中其他玩家﹐以自己為中心﹐產生殘酷的遊戲裡只有同樣殘酷才能生存的觀點﹒為了爭奪資源他們不惜攻擊﹐攻擊其他的玩家然後奪取他們的裝備金錢﹐甚至以獵殺其他玩家為樂﹒

監獄成了地獄﹐城鎮外的地區成了危險的無法地帶﹒玩家們的生活陷入膠著﹒

這段被普遍稱為「The Eventide」的黑暗期間奪走了上萬名玩家的性命﹒

一直要到六個月後「The Dream」才在新創立的公會們規劃下重新回復秩序﹐但已無法挽回眾多犧牲者了﹒剩下的一萬多名玩家背負著揮散不去的夢魘的陰影﹐重新開始矛盾的虛擬生活﹒

前衛軍的悲劇加上「The Eventide」期間高層級玩家超出比率的犧牲﹐許多寶物﹐怪物﹐NPC任務的珍貴情報從此喪失﹒原先大半已經攻破的第四大陸再次成了未知的領域﹐再也沒有人願意聯合起來重組像前衛軍這樣的集團來挑戰遊戲﹐遊戲進度純粹由各個公會和玩家自由進行下﹐緩慢的拓展著﹒

離前衛軍的悲劇發生快有一年半﹐「The Eventide」結束八個月﹐但玩家們仍然沒有重新踏入第四大陸…

***

風雪襲捲了擺成半圓陣行的三隻巨型螳螂﹒六把鋒利的鐮刀前肢揮舞著﹐無情地向炫轉的雪花圍了上去﹒

一道白光劃過左側螳螂的前肢﹒五把鐮刀揮舞著﹒

銀白的風雪越出包圍﹐在一旁樹林間空曠處輕輕落下﹒

銀藍髮少女微微側身站著﹐細長的西洋劍單手握在前﹐一身雪白的衣服和鎖甲﹐優雅的輪廓在午後的陽光下格外耀眼﹒

螳螂們再次撲上前﹐剩一隻前肢的領在前頭﹒雖然只是數據和程式製作出來﹐理應沒有感情和獨立思考的怪物﹐但卻可感受到它的憤怒﹒

沒問題的﹐被這種等級的怪物擊中傷害也不會太大﹒面對醜陋可怕﹐彷彿要一口口將她咬碎的螳螂怪﹐少女為自己加油說道﹒

西洋劍反手遞出﹐隔開第一道攻擊﹐緊接著少女矮身從螳螂腳間竄過﹒

被切斷一邊腳的螳螂朝緊接在後的另一隻倒了下去﹐而那一隻也在白光劃過頸部後癱在地上﹒

雪莉亞在現實世界只是個在班上個性隨和人緣不錯的平凡高中生﹒喜歡上課做白日夢﹐下課吃點心﹐討厭考試和作業﹐常在公車上看書看出神坐過站﹐過著平淡﹐未知苦澀的高中生日子﹒現在的她則是個中上等級的單劍俠士玩家﹐在遊戲中過著全然不同的生活﹒

其實「The Dream」裡並沒有分職業﹐角色的技能﹐能力和使用的裝備可以自由選擇﹐職稱只是玩家們依據常見的組合大至上做的規類﹒

角色的能力強弱大致上由兩類數值決定﹐體能和才能值﹒體能包括氣力﹐智慧﹐敏捷﹐耐力等角色體質屬性﹐主要上決定可使用的裝備﹒才能則是例如劍術﹐煉製等﹐每項才能下又細分出各個招數和技能的熟練度﹒每種數值綜合一起決定技能發揮的強弱﹒

只要有所需的體能值﹐玩家可以任意在選擇裝備﹐想要長劍和大刀換著使用也行﹒不過就算有裝備﹐沒有技能搭配也是無用﹐所以實際上角色會因為才能值和技能熟練度而遇到限制﹒

除了打敗怪物會獲得經驗值來提升角色等級和體能外﹐使用技能時還會獲得技能點數﹐用來增加各項才能的數值﹒技能點數的取得不像經驗值有受限﹐理論上可以無限的使用技能來升級全部的才能﹐但系統設定了軟上限﹐如果角色的總數值相對等級超過軟上限﹐每次升值所需的技能點數會呈指數成長﹐所以實際上每個等級還是有一定的技能上限﹐必須在專精少數才技和多變化間作取捨﹒在這限制下大多玩家們只會選擇一種喜好的戰鬥方式﹐然後將數值用在相關才技能上﹒像是使用氣力值共通的雙手劍和重裝甲的重劍使﹐或長槍配方盾的槍衛士﹐只用長槍的則為快槍俠…

像雪莉亞有著單劍俠士名稱的角色﹐是專攻輕巧的單手細劍﹐只裝配輕薄的護甲﹐連一般武士配帶的盾牌也一併捨棄好將最多的點數分配在劍術上﹐用出招速度和準確攻擊對手的弱點來彌補攻擊力的不足﹐另一方面用機動力閃躲配合適時的格擋來避開傷害﹒

在多數值系統下無法單靠一到一百的角色等級來充分表示一個角色的能力﹐技能的多寡和熟練度都是重要的考量﹐所以玩家們開發出了另外的算式﹐將各項數值套上共認的比重﹐計算出一個從一百起跳的綜合等級分數﹒這非正式等級成了玩家間溝通和比較的依據﹐平時提起等級時指的都是綜合分數﹐遊戲本身的角色等級反而沒人在用了﹒

雪莉亞算過自己目前的等級大約有420到430﹒第三大陸普蘭寧森林的這種螳螂怪物只有等級340的程度﹐對於雪莉亞的層級就算一次碰到多隻也算不上是什麼危險的對手﹒不過她還是一點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一一解決對手﹒有太多玩家就是掉以輕心而造成第一次也是也是最後一次的失誤﹒

最後一隻螳螂望著倒地的同伴﹐等待系統AI重新思量對策﹐她趁機用手在空中一晃﹐召喚出背包中攜帶的治療藥水﹒

香草拿鐵口味的﹒

MD系統透過神經訊號讓玩家能感受到遊戲中發生的事情﹐不論是擊中怪獸的觸感﹐或是虛擬的風在臉上吹過﹐還是食物飲料的味道﹒MD都能在系統範圍內辦到﹒

有調味的藥水比一般的貴了不少﹐但就算「The Dream」全是虛幻的﹐目前這幻境就是確確實實的存在和人生﹐既然如此那也該盡量讓自己去享受這遊戲世界中些少的樂趣──這是摯友分享給她的理念﹒現在只要財物允許她都會選擇購買較好喝的藥水﹒

空了的藥水瓶自動不見﹐身上的擦傷在藥水的功效下也和疼痛一起消失﹒她眨了眨眼﹐視野中央浮起了代表她角色生命的血量值﹐只有上方缺了一小節的綠色圓圈﹒

準備好了﹒

透著寒氣的劍尖指向最後的敵人﹐她耐心的等待這種螳螂攻擊時下盤會露出的破綻﹒螳螂兇猛的用預料中的動作衝上來﹒然後在發出沙啞的嘶聲後倒下﹒

少女還劍入鞘﹒在逐漸化為發光碎片的螳螂屍體旁半跪著﹐點選出戰利品清單﹒普蘭寧森林的巨型螳螂的鐮刀前肢可以跟鎮上的NPC商店主人換取維修高級武器所需的素材﹒ NPC要這些昆蟲部位有什麼用就沒人知道或在意了﹒

雪莉亞的劍才剛維修過不久﹐耐久值幾乎還是滿的﹐沒有維修素材的需要﹒她打算將換來的素材去賣給開煉製店的玩家﹐然後…去買個新的圍巾飾品﹒

除了護具和武器外「The Dream」也有數不清的飾品﹐喜歡的人可以讓自己的服裝有些變化﹒這大概是「The Dream」中雪莉亞最熱愛的系統了﹒她尤其喜歡在服裝外加上一條圍巾﹐不論到哪裡﹐在哪種場合﹐都可以看見銀藍髮少女頸上圍著時常更換的圍巾﹒在認識雪莉亞的人之間這甚至已經成了她的標制了﹒

「找雪莉亞? 鎮裡晃晃看到有圍著圍巾的那個就是了﹒」她的朋友常這麼說﹒

另外她打算順便幫杏子買個新墜飾﹒杏子是雪莉亞在「The Dream」裡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一個隨時都可以見到開朗笑容的同年齡女孩﹒

被困在遊戲中起初幾個月﹐雪莉亞只是待在開始的城鎮不敢離開﹐每次睡前禱告著期望外界的救援﹐每次醒來時卻發覺還在遊戲中而失望﹐然後自暴自棄將自己封閉起來﹐不想接觸囚禁了她的遊戲中的任何東西﹐恨不得自己死了來獲得解脫﹒

直到碰到杏子她才重新對生命有新的希望﹐開始接受進而去面對「The Dream」這事實﹒如果不是有杏子這位嶄刀使堅強在一旁一直幫雪莉亞打氣的話﹐雪莉亞也一定早就像許多玩家一樣精神崩潰了﹒

記得上星期有在商店街看到戴上後能增加5%攻擊力的紅寶石墜子﹒杏子應該還是在用開始時她們倆一起挑戰的第一個迷宮裡獲得的那個爛銅項鍊吧﹒

雪莉亞確認了背包中滿滿的螳螂前肢﹒然後像之前的藥水一樣召換出一顆傳送石﹒她緊握石子﹐喊了聲「帕瑪利頓」﹒

溫和的光彩圍繞視野﹒下一秒光輝散去時少女周圍已經變成熱鬧的街市﹒

***

帕瑪利頓是第三大陸接近開始處的一個小城鎮﹐在雪莉亞近展到第三大陸後一直以來的據點﹒四個月了﹐她在鎮上「Autumn Song」旅店中租的房間可以算是她在「The Dream」中的家了吧﹒

會選擇這城鎮﹐一方面是少女不喜歡人擠人﹐走不了三步就會被這男女比例三比一的遊戲中的男性玩家當稀有生物搭訕的入口港城﹒另一方面是她第一次來到帕瑪利頓就愛上了這裡秀麗的風景﹒

後頭是聳立的高山﹐前面有茂密的松林﹐城中還有一條潺潺而流的小溪﹒每天早上雪莉亞起床後只要打開窗就可以呼吸到從山上飄下﹐雪特有的清晰味道﹒將這作為據點的玩家們只有七十多位﹐大家像一個家庭﹐在街上碰面都會友善地互相問好﹒還有﹐這裡有「The Dream」中最棒的咖啡店﹒

遊戲中NPC賣的同類東西之間不會有太多差異﹐只要是咖啡就一定只有義式這種類﹐味道也完全一樣﹒這也就是「Aroma」不是NPC而是玩家開的店的原因﹒

「Aroma」的店長是一位綽號「冰滴」(據說是因為他老是抱怨遊戲系統沒有冰滴咖啡這選項)﹐有點胖胖﹐很熱心的年輕人﹒與成天在外和怪獸戰鬥的大多玩家不同﹐他將興趣和經驗值投入遊戲中複雜的烹飪系統﹒當別人在劈砍暗精靈時他則在廚房利用各種收集來的食材嘗試發掘系統中的隱藏料理﹒像雪莉亞喝的香草拿鐵口味治療藥水就是他和另一位煉金術士合作開發出來的﹒

叮鈴~

邊走邊玩弄新的一圈一圈粉色圍巾的少女疲憊的推門踏入「Aroma」﹒清脆悅耳的門鈴﹐和冰滴店長投來的微笑﹐歡迎著她﹒店長是很友善熱誠﹐不過也有些…古怪的惡趣味──

「回來啦小雪醬﹒還是一樣嗎?」

──例如這種過於親暱的喊法﹐強烈懷疑在現實是個御宅族﹒

不過稍有認識就可知道胖胖的店長沒有騷擾的意思﹐純粹只是用他獨特的方式表現對朋友的關心﹒

「嗯﹒麻煩你了﹒」

她如往常的在窗邊座下﹐望著外面來往的玩家和NPC﹒

原本的現實世界在腦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她想不起來學校的操場了﹐只記得擁有這稱呼的地方曾經有著自己和同學歡笑的聲音﹒記不得百貨前擁擠的車陣或地鐵的吭眶晃動﹒

記不得睡前幫她蓋好棉被﹐父母慈祥的面容了﹒

這裡﹐由無數電子訊號組成的世界﹐取代了另一個世界﹒她是雪莉亞﹐還是現實世界中那個平凡的高中女生呢﹒

好想有一天能回去﹒

雪莉亞輕輕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那口嘆息吸回去﹒她只允許自己這限度的懷念美好記憶﹒如果讓自己沉溺下去的話會失去面對明天的勇氣﹒

「收穫如何?」

店長適時的端上香味四溢的提拉米蘇拿鐵﹒

受到店長和藹的問候和甜甜的咖啡的傳染﹐原先憂慮的少女嘻地露出細齒﹒她拉起新圍巾的一端﹒「大豐收喔﹒你覺得呢?」

「哇~可愛!! 太適合小雪醬﹒」

「真的嗎?」

「不信的話﹒不然明天小雪醬你在我這坐上一天﹐看看我的生意有沒有創紀錄﹒」

「Aroma的生意跟我有什麼關係?」

「唉~因為﹐全帕瑪利頓一帶的男性玩家都會光顧來看看可愛的小雪醬喔﹒」

「我…我又不是看板貓!」少女白淨的臉頰霎時泛得跟外頭的夕陽一樣紅﹒

「那可不﹐小雪醬比看板貓可愛多了﹒當然﹐換上店內專屬制服配上貓耳就更完美了﹒」

「絕──對不要!」

冰滴擺出大哥姿態摸了摸她的頭﹒

「好啦﹐快喝吧﹐到時候涼了﹒辛苦了﹒」

雪莉亞望著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的店長﹒

能有這家與眾不同的咖啡店真是太好了﹒

***

香甜的咖啡接近見底﹒

雪莉亞捧著尚存餘溫的杯子﹐開始盤算第二天的冒險行程﹒

「Aroma」的門鈴急湊地叮噹亂響﹒一名常和她組隊的禁軍衛士（Praetorian）­──利用高大的方盾構成堅強的防衛﹐掩護隊友進擊的職業──跌跌撞撞衝入咖啡店﹐一進來還連嚷嚷﹒招來冰滴店長「喂!」的埋怨﹒

「雪﹐雪莉亞在這嗎?!」

「我在這裡﹒有什麼事﹐柯津斯?」

「雪莉亞﹐回來多久了? 怎麼還一直在忙碌中﹐也沒有看訊息?」

「…訊息?」

利用遊戲中的即時通訊系統可以和通訊錄上的朋友傳送文字訊息﹒但彈出的通訊視窗很容易造成分心﹐所以她在進入怪物出沒的區域前都會將自己的狀態設定成「忙碌」﹐阻絕視窗彈出﹒

這次回城鎮後還沒有重新設定狀態﹐也忘了查看留言﹒

「現在不用開來看了──」

柯津斯阻止了她開通訊視窗的動作﹒

「──杏子﹐杏子她…」

摯友的名字瞬間凍住了咖啡店裡輕鬆的氣氛﹒一股不安壓在胸口上﹐雪莉亞用盡全力才擠出幾個字﹒

「…杏子? 她怎麼了?」

「杏子中了『­詛咒』了!」­

「──騙人!」­

她從沙發上用閃電的速度彈起﹒

接著「碰」­的一聲﹐咖啡杯乒乓摔到地上然後自動被系統刪除﹒

「欸喂!」­

名叫柯津斯的男子被足足矮了一個頭的少女撲倒﹐躺在桌上動彈不得﹒在城鎮或其他安全區中玩家的血量不會受到傷害﹐但為了增進玩家間的互動遭受外力時還是會有所感覺﹐只是系統會限制到不會疼痛的程度﹒

「『不過不是卡森伯爵的­詛咒』…會這樣說吧﹐拜託!」­

「…」

「怎麼會…」­

顫抖的手放開了柯津斯的披風﹒

冰滴店長扶住雪莉亞﹐目光投向柯津斯﹐問道:

「杏子醬現在在哪裡?」­

「在旅店﹐她們的會長也在那裡﹒」­

「Autumn Song」大廳裡圍著一群人﹒

「小杏!」­

率先衝進的她推開人群﹒

坐在沙發角落﹐臉色蒼白的紅髮女孩﹐抬起頭來﹐勉強對她的朋友露出微笑﹒

「…回來啦﹐雪莉亞﹒」­

「小杏…」­

她衝到紅髮女孩身前﹐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兩人的視線對上又立即分開﹒紅髮女孩避開她期待的眼睛﹐搖了搖頭﹒

雪莉亞虛弱的跌坐下﹐趴在杏子膝上﹒她的摯友摟著她﹐感受隔著以往沒有的距離﹒

「別哭﹐沒事的﹒」­

「…小杏大騙子!」­

不用點出玩家狀態視窗就可知道她即將要失去最要好的朋友﹒

一隻戴著鍊甲手套的手從後輕輕拍撫她的肩﹒

「西依姐!」­

安慰少女的重劍使是雪莉亞和杏子共同所屬的公會「藍莓屋」的會長﹒感覺在現實中大概是位老師﹐非常照顧公會成員﹐對年紀較小的雪莉亞和杏子像是大姐姐一般的存在﹒

「…杏子﹐妳剛才說妳是到砥濔格果園去完成NPC任務?」

「對…在交給NPC老伯任務物件後﹐我就站在那整理背包﹐不知怎麼一陣暈眩﹐回過神來時就已經回到鎮上﹐而自己也…﹒我不記得怎麼碰到伯爵的…或回到鎮上的﹒」

「還真的是『卡森伯爵的­詛咒』﹒奇怪了﹐砥濔格果園雖然是跟城堡一帶相鄰但還是在安全範圍內﹐也從沒聽過有誰在果園被攻擊過﹒」­

冰滴店長檢視過杏子的狀態視窗後搖頭喃喃道﹒

「現在討論怎麼遭到攻擊的有什麼意義﹒」­

雪莉亞難過地說道﹒

「對不起小雪醬﹐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想店長只是想說暫時玩家們還是避開果園的好﹒」

杏子解釋道﹒

「這裡麻煩拜託你照料可以嗎﹐咖啡達人? 我必須立刻出發去溫絲特港收集有關詛咒的情報﹒」

「小妹妹們都是「Aroma」的好顧客﹒放心吧﹐西依﹒」

「感謝﹒杏子﹐要不先回房休息﹐妳現在能力值衰弱﹐隨便走動會危險﹒」

「…我知道的﹐西依姐﹒謝謝﹒」

西依會長走時不忘湊在落著淚的少女耳邊說: 「放心﹐我們一定會拯救杏子的﹒別哭了﹐現在杏子正是需要妳的時候﹒」才奔出旅店前往廣場的傳送點﹒

卡森伯爵是一個危險的任務對象﹐故事設定基本上是敘述一位研究黑魔法最後發瘋的伯爵﹒一開始伯爵城堡附近的NPC居民會拜託玩家去調查不斷失蹤的村民﹐然後沿著線索發覺伯爵研究黑魔法的秘密﹐最後在城堡內在伯爵完成召喚惡靈的儀式前﹐千鈞一髮的將他打敗﹒

很老套的劇情﹐但卡森伯爵卻讓玩家聞之喪膽﹒他擁有一招奇特的詛咒魔法﹐被詛咒的玩家會變的非常虛弱﹐而且如果不在一星期內破解的話將會被惡靈奪去靈魂死去﹒

在一般的遊戲中這種設定頂多只是有點麻煩﹐如果破不了詛咒或懶得去破除﹒只要死掉然後就會自動在城中重生﹐最多損失一點經驗值而已﹒

但這裡是「The Dream」﹒死去後是不會回來的﹒

於是這樣﹐卡森伯爵的城堡成了玩家們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而伯爵的魔法則是與死劃上等號的『卡森伯爵的­詛咒』﹒

杏子…

杏子的房間是充滿少女夢幻的空間﹐從地上到床上和牆壁上的架子上滿是各式各樣的玩偶﹒

「沒什麼好擔心的雪莉亞﹒詛咒又不是無法破解﹐西依姐很快就能找到方法﹐然後下星期大夥都會像這件事沒發生一樣﹒」

杏子邊說邊幫雪莉亞和店長倒茶﹐瞞不在乎的﹒

雪莉亞緊緊掐著一隻全身雪白﹐耳間和背上有紅記號﹐不是兔子也不是貓的怪生物﹒她隱約感受到杏子內心的恐懼﹒

但她不知道怎麼幫助她的好友﹐反而她一直是被安慰的那個人﹒

夜色漸深﹐話題繞著不相干的瑣事﹒從前探險時發生的趣事﹐一起過聖誕節﹐「The Dream」周年的紀念慶典﹒

「…新圍巾很適合喔﹐我常常想﹐真的小雪會不會比這裡的角色還可愛﹐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哪…今天的獵怪成果如何?」

背包清單最上頭還列著她買來送杏子的墜子﹒她想告訴她的好友她狩獵的經過﹐將墜子塞到她的好友手中﹐看她好友吃驚的樣子﹒

但現在所有的話都在喉頭打住了﹒

「…還好﹒」

她勉強抱著希望和笑容﹒

這時前方「叮」地跳出了通訊視窗﹒

視窗中的西依感覺很疲憊﹐看來奔波了不少地方﹒她說道:

「雪莉亞﹐杏子﹐我已經問到破解詛咒的方法了﹒」

「真的?! 咿~~! 痛!」

聽到這消息的雪莉亞興奮過了頭﹐跳起來想抱住視窗另一頭的西依﹐結果穿過空中的虛擬視窗摔得暈頭轉向﹒

「雪莉亞?」

從視窗的角度西依看不到房間這頭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按照那一臉無奈﹐藍莓屋會長應該猜想的到﹒

「有!」

她像回到學校般舉手站起﹒

「先別高興﹐問到是問到了…但…」

「但是…?」

「製作破解的魔法石需要不少稀有素材﹐不過如果只是這樣到還能解決﹒麻煩的是其中必要的『淨心草』完全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我詢問了好幾位上階煉金術士都沒有線索…只知道在『The Eventide』前似乎還有傳聞有人在玩家市集見過﹐但之後就完全沒蹤跡了﹒」

「完全沒有蹤跡﹐那…怎麼辦?」

「果然是在第四大陸嗎?」

一直在一旁默默旁聽的冰滴店長這時開口發表看法﹒

「咦? 為什麼這麼說?」

「第一至第三大陸的各個區域現在基本上都有玩家活躍著﹐就算是較冷清的迷宮和遺跡也還是有玩家會去尋寶或採集素材﹐畢竟這些地方比較沒有競爭﹒所以我想如果『淨心草』在這些地方不太可能沒有任何傳聞﹒就算出現間隔再長﹐採集點附近的NPC也通常對這種隱藏要素會有所提示﹒像楓林山傳說中會掉能製作出同時擁有水火屬性武器的元素石但一直沒人見過的老樹妖﹐就是山下的獵戶NPC透漏的﹒」

冰滴店長這麼說著﹒

的確是呢﹒到目前為止稀有的怪物或素材好像都有NPC會提供線索﹒不過現在想來那獵戶NPC也真是缺德的﹐像許多玩家雪莉亞也曾經在楓林山一連待了兩個星期沒回旅店﹐嘗試用各種方式解讀NPC的話想找出那老樹妖﹐那場胡鬧的探險最後是靠杏子硬將她拉回帕瑪利頓才算收場﹒楓林山的傳說一直到前幾個月才由一位玩家發覺老樹妖只有在月蝕時的幾分鐘會出現﹒

店長摸摸若隱若現的雙下巴﹐繼續說道:

「加上假設是在第四大陸﹐那『淨心草』消失的時間點也就能解釋了﹒雖然說前衛軍的規矩是將所有得到的資源留在前衛軍內運用﹐但我想還是有人會想辦法將下階層沒有的素材拿出來脫手賺一筆﹒前衛軍瓦解後第四大陸成了沒人敢去的荒野﹒沒有人採集『淨心草』這東西自然就消失了﹒」

「我也是這樣想﹒」

西依點頭贊成冰滴店長的推論﹒

「這可真麻煩了﹐第四大陸的難度跟這裏不是只有一兩個層級而已的差異﹒況且只這點線索也還不夠﹐光是第三大陸就有三十八個區域和無數迷宮﹐第四大陸大概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沒有能指向『淨心草』在哪一個區域的線索是不行的﹒」

「我打算先到第四大陸後再碰運氣看看﹒我想大概需要幾天是跑不掉的﹐這期間好好照顧杏子──」

「怎麼行!」「不可以!」

杏子和店長同時對會長的計畫表示反對﹒

「妳一個人太危險了﹐連『彗星光』那種頂尖公會的團隊才跨過邊界就被一群巨獸痛宰回來﹐差點就出現犧牲者﹒」冰滴店長說道﹒

「你也知道『藍莓屋』的成員等級都頂多中等而已﹐也沒結識什麼高階玩家﹒就算去懇求『Savior Flame』那些有實力的公會協助﹐人家也不會為了我們這種二十人不到的小公會去冒生命危險﹒身為會長去是我的責任﹒」

「會長的責任沒有送死這一項﹐西依﹒」

不要去﹒到口的吶喊被吞了回去﹒

等級才430﹐比西依低了至少100 ﹐幫不上忙的她沒有立場說什麼﹒除了同公會的人外不會有外人甘願冒這種沒相關的危險﹐可是會裡大多數的人等級比雪莉亞還低﹐杏子在詛咒下又能力大幅降低﹐除了西依沒有別的人選﹒

可是如果西依去了﹐很有可能只是增加犧牲﹐包括雪莉亞在內的成員也會失去西依一手建立的藍莓屋這個家﹒

不敢要求去﹐同時也不敢叫西依不要去﹐那樣意味放棄最重要的朋友﹒這自私的念頭令她感到羞愧﹒少女期望有人能站出來告訴她該怎麼做﹒要在杏子和西依之間選擇﹐這種事她辦不到﹒

如果她的等級能再高個十幾二十級就好了﹐可現在再怎麼打怪練功﹐就算是去等級較高也較危險的區域﹐短時間內能獲得的經驗值也有限﹒等級這種數字上的差異就是這虛擬世界殘酷的主宰﹐控制著所有玩家的有和沒有﹒

回過神時會長和店長仍在爭執﹒

「…不試怎麼知道﹐打不贏不代表沒辦法從旁溜過﹒」

西依板著面孔回道﹒

「妳這樣幫不了小杏子﹐反而只會造成更多悲傷﹒難道『藍莓屋』的其他孩子們就不是妳的責任嗎?」

「你難道是說我該不管杏子嗎?」

西依有點生氣了﹐透過視窗她狠狠瞪著冰滴店長﹒

「不﹐我只是想勸妳不要衝動﹒已經累了一整晚﹐現在倉促做出的決定一定會有缺失的﹒先去休息﹐等靜下來後再好好研究有沒有別的對策﹒」

冰滴店長不疾不徐﹐用成熟堅定的語調勸道﹒

「…」

「我也會趁這時間和幾個我認識的人聯絡看看﹐或許有人會知道取得『淨心草』的其他方式﹒」

西依終於有點鬆動﹒她沉思了一會﹐點頭答應延到第二天再做決定﹒

藍莓屋會長用手在另一頭視野外稍稍按一下﹐關閉了視窗﹒

房間安靜得可以聽見針掉落的聲音﹒

三人互相對望﹐顧慮著不同的事﹒

西伊姐必須照顧「藍莓屋」﹐也不能讓其他不相干的人去冒險﹒剩下的…只有她了﹒

她沒法去想像一個人去危險未知的大陸﹐但要她一個人去面對「The Dream」裡接下來不知多久的日子更無法可想﹒

「我…出去一下!」

「──! 不要去﹐小雪﹒我不想在這時先失去妳﹒」

不愧是情同姐妹的朋友﹐她的意圖立刻被看破﹒杏子抱住雪莉亞﹐再也壓抑不住哭了出來﹒

「…不去﹐小杏妳會死的!」

「不要! 答應我﹐妳不會去找『靜心草』﹒小雪!」

碰一聲﹐厚重的門隔絕了杏子的叫聲﹒

……

…

「你說有人可能知道其他的方式…是真的嗎?」

剛踏上一樓地板的冰滴店長轉頭瞄了縮在沙發上的少女一眼﹐向大門邁出步伐﹒

喀答﹐喀答﹒

皮靴在兩人之間的昏暗中發出孤寂﹐沉重的宣言﹒

響著﹐響著﹐又停了﹒

門前﹐手伸出一半的店長呆了半晌﹒緩緩說道:

「假的﹐我是要攔阻西依衝去做出她會後悔的事情﹐只好那樣安撫她﹒要『淨心草』除了去第四大陸外我想別無選擇﹒」

「那…!」

銀藍髮少女睜大了著藍寶石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說不出話﹒

「那…杏子她﹒不──」

她追出旅店﹐使盡拉住店長的臂膀﹒

「不管有多危險﹐就算只有一個人﹐我也打算明天就出發!」

「我知道﹒」

出乎意料的﹐店長只是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要攔阻或勸阻﹐但也沒有打算鼓勵她的樣子﹒

果然呢﹐吵著說什麼要去還是太任性了﹒她也知道憑自己的能力絕對不夠的﹒但只要有還有一絲希望﹐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可能…為了杏子﹒

正當她要鬆手時﹐店長又皺眉不知在猶豫什麼﹒

「不過呢…」

那兩的字彷彿有魔力﹐將原本失望的目光吸引回來﹒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深怕一眨眼期望就會破碎﹒

只見店長瞇著眼看了看她﹐一會又抬頭呆望著正從雪山後升起的明月﹒

過了許久許久才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知道妳能不能稍微多等一下下﹒」

「哎?」

「小雪醬有綁頭髮的緞帶吧?」

「咦? 有是有﹒等等﹐為什麼現在問這個?」

「嗯﹐先去梳洗換上逛街穿的輕便服裝﹐記得綁雙馬尾﹒然後在日出一小時前到『Aroma』來﹒」

「去『Aroma』…什麼意思?  我不懂﹒還有﹐綁雙馬尾是怎麼回事?」

「這暫時還不能說﹐小雪醬就當是被騙照著做吧﹒」

店長嘻嘻眨了眨眼﹐走了﹒

有點在戲弄她的味道﹒

敲杏子房間沒有應聲﹐門後似乎隱隱傳來刺痛心靈的哭聲﹒

也或許只是她自己自責的哭聲﹒

回到房間﹐她昏沉沉地步入浴室﹒一整天的狩獵加上突來的噩耗使整個人格外疲憊﹐全身肌膚似乎都渴望著溫水和蒸氣的待遇﹒

現實中她的身體大概一直躺在哪個醫院的病床上像植物人一樣動也不動﹐在「The Dream」裡卻會感到疲倦﹐痠痛﹐會想睡覺﹐會做夢﹒也不知道這是大腦自己產生的幻覺還是系統通過神經連結強加的效果﹒

不論是不是假像﹐每次洗澡後的確會感覺精神許多﹒

卸下身上的護甲﹐接著裡頭羊毛質感的衣服緩緩滑落﹐在地上皺成一圈﹒幾秒後自動資料化回到隨身物品清單中﹒

「…不論結果如何…希望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杏子之前的喃喃自語在心中動盪﹒

「最好的朋友嗎…?」

一直以來幫不上任何忙﹐膽怯﹐總是依靠杏子的她﹐夠資格當朋友嗎﹒

還記得現實中曾聽過一首歌﹐歌詞是說為了隱藏自己的眼淚﹐選擇在雨中獨自哭泣﹒

蓮蓬頭灑下的水珠浸濕了她銀藍的長髮﹐一道道水痕在臉上流下﹒

現在的她可以理解那首歌想傳達的心情﹒

為什麼…不到十八歲的她不應該要面對這種生離死別的﹒

應該是快快樂樂無憂無慮享受青春的﹒

不想再次孤獨﹒

深夜的房中流著嘩啦嘩啦的水聲﹐許久不曾停斷﹒

黎明前的黑暗﹒

少女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沒有玩家﹐連NPC也沒有﹒

雷絲裙擺在雪山吹下的風中輕飄飄飛著﹒

最喜愛的連身裙﹐樣式簡單﹐除了縫邊外只有胸前用絲繩綁著一朵花為裝飾﹒用紅緞帶綁在兩側﹐不太習慣但意外可愛的雙馬尾﹒當然﹐還圍著珊瑚海藍色的圍巾﹒

「Aroma」門上的黑板寫著「CLOSED」﹒桔色的燈光照著空無一人的咖啡店﹒

她到底在這裡幹嘛﹐最好的朋友被死神盯上了﹐自己卻打扮的好像要和人約會似﹒那個個性有點糟糕的奇怪店長叫她來的原因又是什麼﹒

想不通﹐只知道冷風吹得頭好疼﹒心口好痛﹒

「吶﹒小雪醬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快點進來﹒」

店門叮鈴的打開﹐胖胖的冰滴店長把她拉了進去﹒

「早上好﹒」

「早上好﹒沒睡嗎? 看起來不太精神﹐這樣不行喔﹒」

「那個﹐現在可以請你解釋了嗎?」

「嘛~應該快了﹒小雪醬先坐一下﹐我保證等一下一定會有能讓妳滿意的答案…啊等等﹐要坐這邊﹒」

冰滴店長看牆上的時鐘後回道﹒

她被拉到跟平常不同的位置﹐一張較靠窗戶右側的桌子﹒

還是猜不透﹒新位置反而離烹飪檯遠了﹐所以也不像是為了好談話的樣子﹒

只見冰滴店長忙來忙去﹐一會兒用木棒在一個大碗公裡吭框攪拌﹐一會兒又端著烤盤跑進跑出﹐不知在製做什麼料理﹒

「店長平時有這麼早開店嗎?」

念頭一閃﹐少女問道﹒

「小雪醬很心細喔﹒嗯﹐每個星期只有這一天﹐也只有為了『他』﹒」

隱約被猜到意圖的店長讚許地豎起大拇指﹒然後繼續忙他的﹐沒再多做解釋﹐也沒說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時鐘分針差兩格到五點半時﹐咖啡店的門終於被推開了﹐隨之走進一位不怎麼顯眼﹐在街上擦身而過也不會留有印象的男性玩家﹒灰黑的風衣﹐比平均高一點﹐瘦一點的體格﹐留著有點隨意後梳的黑髮﹒

進來後男子和店長打了聲招呼﹐接著朝窗邊走來﹒然後在更裡面的隔壁桌坐下﹐拿出一本筆記本翻看﹒只有在經過時稍稍看了雪莉亞一眼﹒

如果在等的是這位玩家也太奇怪了﹒她回過頭﹐發覺店長又端了一個派走過來﹐一言不發的送到隔壁桌﹒

男子默默拿起刀叉﹐但雪莉亞注意到﹐有大概半秒﹐那平淡的表情中曾閃過一絲訝異﹒

派皮內熱騰騰的溢出香甜的水果醬汁﹒從來到「The Dream」後就沒嚐過水果派味道的雪莉亞在這瀰漫整間店的香氣勾引下忍不住直吞口水﹒

又見男子跟NPC店員另外要了一個盤子和刀叉﹐然後將切成兩半的派的其中一塊放到新盤子上﹒

「坐過來吧﹒」

男子用像同學之間交談一樣平常的語調說道﹒

突如其來的發言使她不知所措﹒雪莉亞左右看看見四周沒有別人﹐才確定是在跟她說話﹒

「這麼早我想應該還沒吃過早餐吧? 如果不介意﹐請一起來分享吧﹒」

「這個…」

她反射性地起了警覺心﹒

在遊戲中她已經有過多次被男性玩家請吃東西搭訕的經驗﹐也有不少不愉快的經歷﹒現在不論對方有沒有意圖﹐她對報以好意的男性玩家都會格外保持距離﹒

但那水果派看來是多麼無法形容的可口﹐此時正不斷呼喚著她這隻嘴饞貓﹒在強烈的折磨下只支持了幾秒便屈服於誘惑坐到派前﹒

只是分塊派﹐何況這男子是店長口中﹐擁有能幫助杏子答案的特別客人﹒她這麼安慰自己﹒

隔著桌子面對面﹐兩人的視線交錯﹒夜空般漆黑閃亮的眼睛柔善又深不見底﹒在注視下雪莉亞又感到不好意思了﹒

「咦﹐難到因為那什麼聽說的不能接受不認識的人的食物嗎? 失禮了﹐我先介紹我自己吧﹐我叫做德尼茲﹒」

「…雪莉亞﹒」

「我的榮幸﹐雪莉亞﹒現在我們不算陌生人了﹒」

名為德尼茲的男子的眼神意示她開使享用她的半片派﹒

「…不是這意思…這個…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四分之一就夠了﹒」

「不需要謝我﹐這派是店長送的﹐就當是他請妳吧﹒可不要小看它﹐這『三色莓果派』是店長的祕方﹐裡面可是用上了少說五樣9星級的食材﹐製作又很耗時﹒平常是絕對嚐不到的﹐不趁這時多吃一點以後可是會後悔的﹒」

德尼茲非常堅持﹒

「…這麼厲害的派…那我不客氣了…哇﹐這真的是遊戲中的食物嗎?」

一口接著一口停不下來﹒這水果派是「The Dream」中﹐不﹐或許連現實中也沒有的美味﹒數不清的各種水果﹐有藍莓﹐草莓﹐覆盆子﹐蘋果…全都焦糖化了在入口瞬間散播開﹒又酸又甜溫的味道﹒恰好的熱度從喉嚨暖到肚子到心房進而到全身每個角落﹒

「Mmmmmm﹒」雪莉亞幸福地陶醉在莓果合奏的交響曲中﹒

「好吃嗎?」男子笑問﹒

「棒極了!」

一口接一口﹐裝了半個派的盤子很快的空了﹐小小的聲音在心中想著如果能整個派都分來有多好﹒不過她知道這樣已經很幸運了﹐吃下最後一塊派後她含著叉子享受每一分滋味﹒

「嗯! 啊~活著真是太棒了﹒」

「很高興妳那麼想﹒哪﹐也該是告訴我妳遇到的困難的時後了吧?」

男子這一問把她呆住了﹒

她愣在那﹐嘴裡咬著叉子﹐不知如何開口﹒

「來~飲料﹒」

店長在這微妙地一刻介入兩人間﹐在兩人面前各放上一杯提拉米蘇拿鐵﹒

「『三色莓果派』我之前只嚐過一次﹐那回後來差一點被火龍烤成串燒﹒今天又再次吃到它﹒唉…我說﹐後來那火樹子有沒有派上用場啊?」

自言自語的男子將視線從少女身上轉到一臉無辜的某人﹒

「你沒去莉麗琳的店看看﹐人家現在可是小有名氣的火系煉製師了──」

「啊…是說司地哥蒙﹐『薔薇鋒』那家店的莉麗琳嗎?」

「小雪醬也知道的說﹒」

「我的劍就是她打造的﹐她的作品都有很高的附加數值和隱藏屬性﹒」

附加數值是一件物品在物品種類固定的基本數值上﹐額外擁有的數值﹒

隱藏屬性則是攻擊﹐防衛﹐耐久這類基本裝備數值以外的特殊能力﹐例如元素屬性﹐破防衛機率﹐隨機血量回復…等等﹒擁有隱藏屬性的物品並不常見﹐大約十件中才一件﹐而好的隱藏屬性更是稀少﹒

每一樣物品的附加數值和隱藏屬性都不同﹐有些擁有好的附加數值和隱藏屬性的中階武器﹐威力甚至超過三四個層級以上的高階武器﹒這意味等級不夠使用高階武器的玩家﹐善用附加數值高的裝備也能擁有相同的威力﹒

玩家製作的裝備的附加數值和隱藏屬性與煉製時使用的輔助素材和煉製師本身的能力有很大的關係﹒莉麗琳就是一位雖然煉製等級不是頂尖﹐卻能做出高附加數值和隱藏屬性武器和護甲的煉製師﹒她的作品在雪莉亞這些中上階級玩家間深受喜愛﹒

「那是煉製時有心的原故﹐如果妳信那種說法的話﹐不過也有大部分要歸功於德尼茲﹒煉製技能升至一定等級後可以與元素精靈簽約決定煉製的專精屬性﹐這過程也普遍被認為是決定玩家煉製技能隱藏能力的關鍵﹒一般的玩家簽約時大多是用5星等級的觸媒﹐最高大概有用到7星級就能獲得極稀有的能力了﹒但莉麗琳用來和精靈簽約的觸媒是滿10星級的火樹子 ﹒」

「…滿10星級!」

雪莉亞從沒見過用上10星級﹐也就是遊戲中最高等級素材的物品﹒剛剛那味道好到陷入幻覺的水果派也只用上了9星級的食材﹒ 10星級擁有的成效絕對超乎想像﹒

店長自豪的嘿嘿一笑﹐拍了拍一言不發喝著咖啡的德尼茲﹒

「…不過呢…火樹子不愧是10星級的﹒那次可真是多虧他﹐莉麗琳才能達成開『薔薇鋒』的夢想﹒」

上下打量這位叫德尼茲的男子﹐感覺不出他的等級﹒

「The Dream」玩家間看不到互相的角色和技能等級﹐只能從戰鬥時的威力來判斷﹐若在城中則是看裝備﹒按照慣例﹐等級與裝備的華麗程度成正比﹒越高等級的玩家自然有越多的錢來投資在自己的打扮上﹐尋求與別人不同﹒

眼前的男子穿的全是不起眼的單一暗灰色系服裝﹐不論是風衣﹐無領上衣和卡其口袋長褲﹐既沒有花紋也沒有縫飾﹐講外觀第一大陸的新手跟他也差不多﹐說不定還出色一點﹒但照店長所說是個能取得10星級素材的人﹐那肯定是位比她高不知多少級的厲害玩家﹒

所謂深不可測吧﹒

「火樹子的地點和引發條件全是莉麗琳自己找出來了﹒我可沒做什麼﹒」

「是是是﹐就是喜歡這麼低調﹒有空還是去『薔薇鋒』晃晃﹐人家莉麗琳很掛念你的﹐想找你又找不到﹒」

「司地哥蒙的人對我而言太多了﹒總之﹐冰滴你老兄沒慷慨到沒事做『三色莓果派』﹒沒關係的雪莉亞﹐請和我說﹐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的問題?」

「嗯…」

德尼茲柔和的聲音輕易的解開糾纏的心防﹒伴著店長不時的補助說明﹐她忍住不注想流下的淚水﹐解釋杏子的事﹒

聽完﹐德尼茲沉重的朝後仰過椅背﹐雙手緊合在嘴前﹒

見這反應﹐原本燃起的一線曙光又化為寒氣﹐少女的眼珠泛起了淚光﹒

「難道…德尼茲先生也不知道『淨心草』在哪裡嗎?」

「不﹐這我到很清楚﹒只不過這整件事情有些古怪﹒」

「怎麼說?」店長問道﹒

「杏子遭攻擊的地點﹒砥濔格果園不在伯爵出沒的範圍﹐應該說離了一大段距離﹐雖然不能否定完全沒有BUG的可能﹐但是我認為杏子不是單純的在果園被伯爵攻擊﹒」

德尼茲對杏子遭到攻擊時的情形提出疑問﹒

「可是我確認過杏子的角色狀態﹐的確顯示是『卡森伯爵的詛咒』﹒遭到攻擊是確定的﹒」

「詛咒是真的﹐會殺死玩家的後果也是真的﹐杏子遭到攻擊後中了詛咒也是事實﹒卡森伯爵我是沒親自碰過﹐不過…你們認為一個線上遊戲會有讓玩家失去意識的攻擊設定嗎? 」

德尼茲近一步解釋﹒雖然受到重擊時的疼痛和失去平衡可能會造成暫時昏眩﹐但玩家失去意識﹐甚至數十分鐘完全不知道發生的事﹐這情況是從沒聽過﹒從遊戲設計的角度﹐也不會有這種會讓玩家失去遊戲時間﹐引起不滿的設定﹒

「雖說『The Dream』裡沒有讓人失去意識的設定﹐但這不代表就無法使玩家昏迷﹒我認為杏子當時失去意識的狀況應該不是詛咒造成的﹒而且﹐在果園攻擊杏子的是別的玩家﹒」

「…別的玩家?!」

訝異得拿咖啡的手差點鬆掉﹒

「光敏性癲癇你們聽過吧? 一種閃爍光誘發的神經現象﹐發作的人會肌肉痙攣﹐暈眩﹐甚至失神﹒症狀的輕重因人而異﹐只要光度夠強﹐平率正確﹐就算是一般人也會暫時發昏﹒假設有人利用類似的原裡弄得杏子意識不清﹐然後用傳送門魔法石開起通往城堡附近的通道﹐將杏子推過去送到另一邊﹒等伯爵施過詛咒離開後再用同樣的手法將她送回鎮上﹒」

「怎可這樣﹐太惡劣了!」

「似乎新的謎題和解釋的一樣多﹒真的有可能辦到嗎?」

「只要最少有兩人﹒一人負責引誘伯爵到預先準備好的地點﹐一路小心保持在伯爵施魔法的範圍外﹐算好時機另一人再攻擊杏子﹒有一定的危險﹐但理論上要辦到不會太難﹒」

「…有誰會這樣? 小杏人那麼好﹐又受歡迎…為什麼…」

「很遺憾﹐現在『The Dream』中一部分玩家﹐理由什麼的不需要…」

男子欲言又止﹒閉目低頭啜飲店長送來的第二杯提拉米蘇拿鐵﹒

「先…小杏被攻擊的事先放一邊…德尼茲先生是知道『淨心草』的?」

皺著眉的半張臉埋在杯後﹐微微上下點了點﹒

「…太好了…吶…吶…」

「你就幫幫她吧﹒」

「你老兄出嘴簡單﹒」

男子彷彿不太樂意﹒

「…那個…不用麻煩德尼茲先生﹒請告訴我如何取得『淨心草』的情報就好了﹒」

一隻漆黑的眼睛從杯後看看她﹐轉望向店長﹒

「她──會去喔﹒」

漆黑的眼睛稍微瞇起﹐轉了回來﹐看了看又轉去瞪正咧著嘴的笑臉﹒

「──她──真會去喔﹒」

「要到第四大陸──」

「就算是第五大陸她﹒也﹒會﹒去──喔﹒」

店長開心的在原地跳TANGO似轉了個圈﹐停下時手帥氣地指著德尼茲﹒

「…」

「…」

「…我幹嘛老是吃你的派呢﹒」

「能吃是福氣﹒」

「算了﹐這回幫也無妨﹒我就陪這位女孩跑一趟﹒走吧﹐雪莉亞﹒」

男子站起來﹐並將剩下一半的咖啡一口灌進嘴裡﹒

「──啊﹒」

她反射性也跟著站起﹐正好跟男子的眼神對上﹒

柔和懶散的眼中換上不明闇火﹒只有一瞬間﹐也或許有半分鐘﹐「Aroma」中的燭光被黑暗吞噬了﹒

是恨意﹐是悔意﹒也可能單純是寂寞散出空虛的希望﹒

愜怯地她不禁和男子拉開距離﹒

「嗯? 不去嗎? 」

黑色的焰火淡為星空﹒

「不…只是…」

她猶豫著﹐怕說出來會使人不高興﹒

「…只是…真的…可以嗎…這麼麻煩你…我知道我等級不高…」

「沒什麼﹐單劍俠士對要去的地區的怪物剛好佔了不少優勢﹒沒問題的﹒」

「…為什麼…知道我是用單劍?」

「看就知道﹒」

是看哪裡得知的啊﹒

真是個弄不懂的怪人﹒

「啊…那…德尼茲先生…很有趣的人呢﹒」

少女不安地對店長露出求助的眼神﹒

「別擔心﹐德尼茲這家伙雖然一開始讓人覺得摸不著﹐甚至有些嚇人﹐但不用多久妳就會了解﹐他其實是個非常可靠﹐人畜無傷的存在了﹒」

「人…人畜無傷?!」

「冰滴…你說話實在是讓人…啊…夠了!!」

德尼茲無奈地快步走出「Aroma」﹒

「啊~等…等等!」

她慌忙追了出去﹒背後傳來店長令人生氣的笑聲:

「請兩位務必好好相處! 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