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I

早晨的帕瑪利頓逐漸清醒﹒遠處的街頭聚集了大多的動靜﹒預備今天要出城探險的玩家們正紛紛聚集在市街的道具店﹐來備齊所需的消耗品﹒

男子在「Aroma」階梯下等著她﹒

「…對不起﹐繼續待下去冰滴又要胡鬧了﹒」

「啊──不﹐我才該道歉﹒您願意出手相助﹐我真是太感激了﹒」

雪莉亞連忙欠身表示﹒

「再確定一次﹐這一趟會很辛苦的﹐第四大陸不是徒有虛名﹐有一定的危險性﹐我也不能保證妳我的安全﹐真的要一起去?…好﹒那聽好了﹒到『淨心草』的區域來回大約要兩天﹐在這期間不論發生什麼事﹐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不要爭辯﹒另外﹐在回到帕瑪利頓前不要告訴任何人妳去哪裡﹒」

對於德尼茲的第二個要求﹐少女表露不解﹒

「…並不能保證可以成功取得『淨心草』﹐妳不想妳的朋友燃起希望後又讓她再次面對絕望吧?」

很合理的理由﹐應該說心情起伏不定的她完全無法如此周密的思考﹒不過隱隱覺得男子憂慮的不只這個﹒

「還有這整件事不單純﹐雖然大概是我想太多了﹐但一切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的好﹒」

德尼茲嘆了口氣﹐又補充道﹒

自己的心思似乎瞞不過對方﹒雪莉亞這麼想﹒

兩人回到旅店整理出遠門的裝備﹒

在經過杏子房門口時﹐她不禁停下腳步﹒

翻騰的情感梗在胸口﹐使少女忍不住地發抖﹒

她低下頭﹐吞下淚水和想敲門哭訴的衝動﹒

是該她為杏子讓自己堅強的時候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不要擔心﹐小杏﹒」她輕聲對自己說道﹒「不要放棄﹒」

當她將儲藏箱中的道具轉換到背包時﹒德尼茲則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

然後需要將城鎮裡穿的裙裝換成戰鬥服裝﹒

遊戲中只要點選要配帶的裝備就可以瞬間換好﹐就算有旁人也完全不會困擾﹒她無意地瞄了男子一下﹐些許失望地見到他正研究桌上的擺飾﹒

身上的衣服散出光芒﹐變形﹒幾秒後便轉化成了白色的長袖上衣﹐盔甲和及膝短裙(底下短褲)﹐腰間皮帶則繫上了西洋細劍﹒

「我準備好了﹒」

她拿出傳送石﹒

「…去邊界的蘇嵐山道嗎?」

連接第三和第四大陸的是複雜又危機四伏的山道迷宮﹐路上有許多陷阱和怪物埋伏﹐隨時可能出現的濃霧更是讓人分不清左右﹒加上所有迷宮中都無法使用傳送石﹐玩家遇到危險時也沒辦法逃脫﹐一不小心就會喪命﹒種種因素下﹐蘇嵐山道不是玩家愛去的地區﹐這迷宮也是玩家們一直無法前進至第四大陸的主要障礙之一﹒雪莉亞也只有在入口處探頭好奇地看過﹒

德尼茲搖手要她將傳送石收起來﹒

「不﹐直接進入第四大陸﹒用隊伍傳送﹒」

「啊…是﹒」

她害羞地避開德尼茲的眼睛﹐握住他邀請舞伴姿態伸出的右手﹒

「巫瑟陵高原!」

一望無際的草原取代了帕瑪利頓的街景和傳送彩光﹒

少女興奮的左右觀望﹒荒蕪的世界很快的澆熄她的心情﹒

「這就是第四大陸…不是城鎮?」

她失望地說﹒

「現在的第四大陸只有兩個城鎮﹒確切一點說﹐是只有兩個安全的城鎮﹒都離我們的目的地太遠了──」

德尼茲的語氣帶著憂傷﹒他撥弄被風吹入眼中的髮絲﹐將注意力從充滿回憶的草原轉回身旁的少女﹒

「──就在那裏﹐我們要去的魔霧澤叢林迷宮﹒」

雪莉亞順著他的手看去﹒遠方天地接融處可以看見一條深綠的緞帶﹐在目光經過時系統訊息淡淡跳出「???」的標示﹐表示還未到過的區域﹒

「…好遠哪﹒」

「加上對付沿途出沒的怪物﹐大約需要走接近一天﹒從前傳送點和各個城鎮﹐迷宮間有商旅車隊可以乘坐﹐但在有人達成所需的任務前車隊是停駛的﹒」

「那我們盡快出發…啊﹐德尼茲先生不用換盔甲嗎?」

男子身上多繫了一把長劍﹐但還是穿著灰黑風衣﹒

「我其實是法術師﹐不穿盔甲的﹒這劍只是為了好看﹒」

完全不用盔甲可以省下盔甲需要的氣力和技能值﹐然後將省下的點數用在加強別的地方﹒對擁有遠距離攻擊﹐如果小心可以避免大部分怪物的攻擊的法術師﹐這不是不可行的﹐不過各種安全考量下只有少數的法術師會這麼選擇﹒

「──對了﹒可否過來一下? 」

「好的…哪…這是?」

男子在她領子上別上一個別針﹒像葡萄的一串細碎小花造型﹐細緻光滑的銀色金屬質材﹐就算沒有鑑定技能也能一眼就了解是非常昂貴的飾品﹒

別針散出一道道像流星的光輝﹐灑著閃亮的星塵繞著少女﹒

「…哇~好漂亮喔!」

「這個是『牽係的信記』﹐它可以將我一部分的能力值暫時分給妳﹐提升妳角色的數值﹒我想它設計的目的是讓等級較低的玩家也能和比他高等級的朋友一起組隊挑戰遊戲﹒」

男子跟雪莉亞解釋這稀有寶物的功能﹒

打開角色視窗﹐全是代表有變動增值的綠色數字﹐不但血量大幅增加﹐其他的才能和技能等級也最少增加了兩成﹐粗略估算可能接近有550級﹐比西依姐還高出些許﹒

從心底真誠地對德尼茲的敬畏又加深了﹒只是一部分的經驗值就有如此顯著的效果﹒雖然她本來就猜測他是很有實力的玩家﹐但這超出所能理解範圍太多了﹒

兩人離開傳送點﹐順著草間分開的小徑朝魔霧澤叢林出發﹒

經歷幾次和沿途出沒的怪物的戰鬥﹐雪莉亞意識到她和德尼茲的差距不光是在技能威力上﹐最大的差異在戰鬥時對情勢的判斷和反應﹒

「單劍『十字突進』雖然損害潛力很高﹐但對於這種防禦力普通的對手那麼強的爆破力能發揮的效用有限﹐而且回劍速度慢──」

雪莉亞費一番工夫把巨狂犛牛怪的血量歸零後﹐站在一旁的德尼茲提出建議﹒

當她在和這隻周旋時﹐牛群裡其他三隻早被爆裂冰柱和能量衝擊輕描淡寫擺平了﹒

「──下次試試用『閃影連擊』﹐攻擊力雖然較低﹐不過速度快次數多﹐同一時間內反而可以造成比『十字突進』更大的傷害﹒」

「…好的…德尼茲先生﹒」

原本還希望能好好表現的﹒

少女頭垂的低低地﹐責怪自己不該犯如此基本的失誤﹒

德尼茲好像被她沮喪的反應弄得有點內疚﹒德尼茲不安地撥了撥頭髮﹐不知如何是好地解釋道:

「…啊…也不是那個意思啦﹒怎麼說…雪莉亞接戰時選擇用『敏捷增幅』﹐先避過牛怪聚集氣力後的衝撞是很好的策略﹒第一次和沒見過的怪物交手…沒有天份是做不出這樣的判斷的﹒」

「真的?」

「當然﹒還記得我剛到高原時﹐碰到巨狂犛牛怪的時候常會手忙腳亂的被追著繞圈﹐像那樣『碰框~』被撞的遠~遠的﹒」

「…德尼茲先生也有那樣的經驗呢﹒」

男子雙手揮舞比著的誇張模樣﹐令她不禁笑出聲來﹒

隨著雪莉亞逐漸熟悉這區域的怪物的習性﹐他們推進的速度也跟著加快﹒

一開始德尼茲還是會在遇到怪物時就用法術將牠們全體排除﹐只留下一隻給雪莉亞﹐並在一旁小心護著﹒在確定少女有能力面對後﹐再減少插手的頻率﹒經過一個早上﹐雪莉亞已經能獨自應付一群中三分之一的怪物﹒

「妳上手速度挺快的﹐原先對叢林迷宮還有點保留﹐不過看樣子是不用太擔心的﹒」

在開滿花的灌木圈中間﹐兩人正坐著享用簡單的午餐﹒

聽到這話﹐少女手中快吃完的三明治差點沒掉下去﹒她紅著臉﹐將三明治快速塞入嘴中﹐說不出話來﹒但高興的心情很快被另一股感觸取代﹒

「太好了…但是…還是差太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升到和德尼茲先生一樣的等級﹒」

「雪莉亞為什麼想要等級和我一樣高?」

「這個…」

她仔細考慮自己的想法﹒

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總是躲在別人的身後﹒有著和其他人﹐和眼前的男子﹐站在同一線上的期待﹒

「…這樣…就不會成為累贅了﹒」

她小聲地說﹒

「雪莉亞不是累贅﹒」

「…诶?」

「我沒閒時間帶累贅去危險的迷宮亂晃﹐那個水果派還沒好吃到那程度﹒如果雪莉亞認為自己是累贅現在就回去﹒」

德尼茲的語氣意外嚴厲﹒

「『The Dream』中真正重要的﹐不在於角色的等級﹐更不在稀有寶物﹐而是玩家本身﹒不能搞混手段和目的﹒」

說完﹐他輕輕嘆了口氣﹒才一眨眼﹐溫柔的德尼茲又變回來了﹐讓人不確定剛是否真的有所轉變過﹒

雪莉亞沉靜了許久﹒

「…對不起…是這樣…嗯﹒」

還是不太明白男子的意思﹒

「…不﹐我才該向雪莉亞道歉﹐這種事本來就每個人體會不同﹐何況是由我這種人說出…趴下!」

「…呢?」

「快趴下!!」

「呀~?!」

一片片相同數據製出﹐大同小異的草叢填滿視野﹒纖細的少女軀體側躺在草間﹐德尼茲的臉近得不能再近了﹒

「嗚~MMM!!」

被推倒的少女發出的驚叫被及時橫過來的手摀住﹒

德尼茲的嘴湊到耳邊﹒

「小聲﹐有麻煩的傢伙來了﹒」

看不到﹒慌張失措的雪莉亞想找出男子所指的危險﹒

「妳的藏匿技能如何?」

遊戲中可以靠躲藏在遮掩物後躲避怪物的注意﹐不過仍有可能被怪物和其他玩家使用搜尋或警戒發現﹐這時自己的藏匿技能和對方的技能等級是決定被發覺機率的關鍵﹒

不過除非是單獨在危險的區域行動﹐不然玩家通常沒有躲藏的需要﹐尤其以雪莉亞謹慎的個性﹐冒險時一定會確保區域中的怪物就算她一個人也能輕鬆應付﹐很少有需要使用這項技能﹐在藏匿技能上僅分配了一點點的點數﹒

她搖搖頭﹒

嗚哇!!

灰黑風衣蓋過來﹐緊緊裹住了她﹒

「The Dream」裡除非使用有香味屬性的道具﹐例如她喜歡的洗髮精﹐不然角色不會有任何味道﹒若在現實世界中現在一定滿是男子獨特的氣味﹒

思緒凌亂﹐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同時﹐她隱約留意到狀態顯示中的藏匿度從橘黃的35%增加到了綠色的95%﹒不起眼的風衣有著強大的隱蔽效果﹐和別針一樣是雪莉亞想像不到的稀有寶物﹒一手正摟著她的男子可說是充滿了驚奇﹒

有了風衣的庇護﹐除了特殊偵查技的斥候類怪物外﹐兩人不用擔心被發現﹒

沒過一分鐘﹐一隻最少五個人高﹐三輛現實中巴士大的巨龍砰隆砰隆地在前方隔著不到二十公尺的距離走過﹒盤子大的眼珠中燒著兇殘怒火﹐彷彿整片草原都會瞬間燃成灰燼﹒烏黑的利爪和拖著的尾巴在地上掘出一條條深溝﹒

突然巨龍轉頭朝兩人看來﹐噴著白霧的鼻頭在空中抽搐嗅著﹒

從未經歷過的恐懼﹐雪莉亞可以看到自己被爪子掐在地上﹐一排像鏈鋸﹐白閃閃的牙齒撕入身體的景象﹒無法逃脫襲捲來的惡夢﹐越陷越深﹒

柔和的魔法透過輕輕握住的手傳過來﹒抬起頭﹐德尼茲依然戴著平靜笑容的臉讓人放心不少﹒

是呢…沒什麼好怕的﹒

一陣強風將四周的草吹得劈啪亂倒﹐把兩人緊緊壓得趴在地上﹒龐大的影子飛過上空﹐有數秒鐘世界完全被黑暗壟罩﹒

巨龍撲入遠處的犛牛群﹐像輾螞蟻般將牛怪一一抓起﹐拋入空中﹐在嘴中咬碎﹐吞食﹒

不到兩分鐘﹐秋風掃落葉般吃完午餐的巨龍蹣跚地從視野中消失﹒

危機解除了﹒終於鬆口氣的雪莉亞這時卻意識到自己還蓋著灰黑風衣﹐而且之前努力把自己塞入風衣下的原故﹐現在頭正緊緊靠在德尼茲胸前﹒

她連忙從風衣下翻出來﹐站起時因為緊張﹐結果又絆倒跌入花叢﹒

「嗚~」

她撫摸摔疼的部位﹒

「別緊張﹐『血腥殘爪』已經走了﹐看樣子暫時不會再出現在高原區﹒」

突然變糊塗的男子說道﹒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羞紅的臉﹐也誤會了跌倒的原因﹒

雪莉亞接受了德尼茲紳士地伸出的手﹐站了起來﹒

「嚇死了…如果剛德尼茲先生沒注意到那怪物的話…」

能瞬間殺死整群牛的龍怪﹐如果兩人被襲擊可能撐不了一分鐘﹒

「嘛…畢竟我知道『血腥殘爪』可能在這裡出沒﹐所以一直有在戒備﹒雪莉亞還好嗎?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我沒事﹒我們還是趕快出發吧﹒」

魔霧澤叢林迷宮和高原的分界是陡峭的崖壁﹒沿著之字的窄道下到懸崖底﹐和岩石隔不到二十公尺就是雲霧瀰漫﹐透著奇異氣味和原始聲響的迷宮入口﹒

天空染著紫紅﹐像雨後春筍冒出點點星斗﹐對虛擬的世界閃耀﹒

他們在崖壁一凹陷處設置了睡袋和怪物驅除油燈﹐利用這天然的三面屏障來遮避夜晚的寒風﹒按照德尼茲計畫在這裡過夜﹐第二天再挑戰迷宮﹒

少女獨自靠著岩壁﹐玩弄營火火焰的設定﹒邊回想一天下來發生的事﹐一邊等德尼茲回來──男子說想趁機會做特別一點的晚餐之類的話後﹐一個人去試運氣了﹒大概是附近有什麼稀有食材﹒

想起下午她詢問龍怪情報的對話:

「『血腥殘爪』是元老龍其中一隻﹐是有接近魔王等級的取名怪物﹒」

「為什麼這麼危險的怪物會隨意出現?」

「不是隨意﹐而是整個大陸都是祂的地盤﹒雪莉亞知道自『The Eventide』後﹐玩家們一直停留在第三大陸的原故嗎?」

「…好像是第四大陸太困難了﹒聽說光是怪物的等級﹐入口區域就比第三大陸最難的迷宮高上十多級﹒怪物的AI和出沒方式也變得複雜﹐難以預測﹒玩家們的等級還沒提升上來﹒」

「對於大多的玩家﹐的確是如此﹒不過在上階層有不少玩家已經有能力和這裡的怪物戰鬥了﹒之所以沒有人﹐是因為這整個大陸的本質﹐而不是怪物的等級──

這大陸是在所謂『動態疆域任務』的系統主宰下﹒遊戲世界觀設定不知道雪莉亞有沒有研究過? 對…這世界一直遭受到龍族的威脅﹐前三個大陸的各個國家都遭受到了某程度的侵略﹐擊退進犯的龍族和祂們帶來的怪獸也是主線任務的劇情﹒第四大陸不同的地方是…這裡是幾十年來人們和龍族的戰場﹒原本統御的國家已經滅亡了﹐只剩下幾個偏遠﹐獨自為生存奮鬥的城邦﹒

『動態疆域』會指派給全體在第四大陸的玩家們任務﹐有防衛和解放村莊城鎮﹐為抵抗兵團收集籌備資源…各式各樣的﹒系統會按照任務完成度來改變第四大陸的環境﹒第一階段記得是奪回古王都艾卡列斯﹐成功奪回以後王城會成為新的安全城鎮﹐和其他城鎮一樣可供住宿﹐買賣﹐製造﹒另外我提過的商旅車隊也會有部份路線開啟行駛﹒反之﹐如果特定任務沒有完成那已解放的區域也可能重新落入龍族的範圍﹐這時『血腥殘爪』這類龍就會出沒﹐增加在淪陷區冒險的危險性﹒

因此第四大陸不是攻破到哪就完成到哪﹐而是必須有玩家不斷的執行任務保衛解放區不被龍族佔領﹐這不是一兩個公會的人力能達成的﹒現在的第四大陸早已回到初始設定狀態﹐在有玩家們聚集起來﹐有計畫性的組織去攻略任務前會一直維持這樣﹒

可惜﹐現在「The Dream」的生態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從前也是…大家都忘了每個人在「The Dream」中不同的夢想…」

………

…

各方面顯示著德尼茲對「The Eventide」之前的事很了解﹐說不定還曾經是前衛軍織的成員﹒

不知不覺間對神祕男子建立起的信任感連少女自己也感到意外﹒雖然一個人被留在陌生的野外﹐四周夜色中此起彼落的是不知名怪獸的叫聲﹐但她一點也不擔心﹒

真正重要的…嗎?

男子那句語重心長的話在心靈深處回響﹒

一開始的戒心早已卸去﹒現在她的反而很輕鬆﹐許久以來壓抑的疑問似乎有了頭緒﹒

重要的是玩家自己﹒

她以為只要增加等級就不會成為杏子或西依姊的累贅﹐但造成她依賴他人的不是因為她的等級﹐是她天生個性的緣故﹒就算是在現實生活中﹐她也總是待在他人背後的那個﹒

這回也是掙扎許久才找到勇氣來尋找「靜心草」﹒

「…因為有付出的心﹐所以不是累贅…大概是這意思吧﹒」

她喃喃自語說﹒

「還有﹐因為一個人很無趣﹒」

德尼茲找了塊石頭當椅子﹐在營火邊坐下﹒

「啊! 回來了…有找到食材嗎?」

「鏘~鏘~!」

一個盤子在德尼茲手上實體化﹐上頭是塊有著漂亮均勻油花的肉塊﹐看就覺得一定很好吃﹒

沒等雪莉亞看清楚﹐德尼茲已經將盤子放在一旁﹐然後在空中的背包物品清單點了幾下﹐拿出各式烹飪用具﹐其中有一個小鐵架和裝滿水的鍋子﹒然後又多出青菜﹐豆腐和菇類﹐一盤盤全倒入鍋中﹒另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料瓶﹒

琳琅滿目的道具讓人傻眼﹒背包能裝的物品空間是非常有限的﹐帶的東西越多﹐冒險時能裝戰利品的空間就越少﹒看來男子很習慣在外遠途冒險﹐不然一般玩家絕不會隨身帶這些東西占空間﹐

只見德尼茲將小鐵架擺跨過營火﹐將鍋子擺上﹐然後又將肉塊切成薄片﹒

「好厲害﹒」

少女稱讚到﹒

「嘛~厲害的是遊戲裡的烹飪系統﹐只要啟動技能就可以將肉切的又薄又好﹒不過這樣倒也少了不少做料理的樂趣﹐跟現實中差了那麼一點﹐美中不足﹒」

「…德尼茲先生是要做什麼料理呢?」

「這是卡爾花野豬肉﹐當然答案只有──壽喜燒﹒」

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德尼茲愉快的抹抹手﹒

「壽喜燒?」

「遊戲中料理名稱是薄片煮﹐但我喜歡叫它壽喜燒﹐事實上湯汁很多所以嚴格講只能算是醬油火鍋﹐不過那樣菜名相形下就遜色了…」

不論是壽喜燒還是火鍋﹐都是充滿現實生活回憶的菜名﹒

肉片全下進鍋中﹒男子繼續邊說邊用勺子攪拌調味﹒

「…目前發現最適合的肉片材料就是這卡爾花野豬﹒這種豬只有黃昏時會在崖壁這一帶出現﹐而且很容易被驚動﹐逃的可快了﹒那麼大隻只掉這一小塊﹐唉﹐每個遊戲裡的掉寶從沒有道理過﹒來~! 你的筷子﹒」

看了看塞入手中的筷子﹐雪莉亞噗哧笑了出來﹒

「…德尼茲先生好像我讀過的一系列武俠小說裡﹐教導主角的老前輩﹒」

「看到好吃的什麼都不管了是吧?不過我可不老﹐真令人傷心啊…說笑而已﹐不用覺得過意不去﹒我想妳說的小說我書架上也有﹒」

「德尼茲先生也喜歡看書啊﹐太好了﹒」

「…先不管書好不好﹐快開始吃吧﹐慢了可不會留你的份﹒」

男子已經動手夾了好幾筷子的菜到碗裡﹒

「好過分喔! 德尼茲先生﹒怎麼可以和斯文的女孩子搶食物!」

「不是說了﹐我是好吃的老前輩﹒」

「嗚哇~」

火鍋的味道好極了﹐肉片更是難得的軟硬適中﹐充分吸收了配料的鮮味﹒喝著熱騰騰的湯﹐整個人全身和心靈都暖呼呼的﹒

少女知道男子說歸說﹐還是在吃到一半時放慢速度﹐把肉刻意留了給她﹒

德尼茲先生…其實是個很關心人的好人呢﹒

「…妳有說什麼嗎?」

「啊! 那個…」

雪莉亞意識到自己不知覺說出心中的話﹒

「沒…沒什麼…對了﹒德尼茲先生…為什麼要幫我呢? 」

「還不是被冰滴的食物騙了﹐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妳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可是﹐其實就算沒有店長的水果派﹐德尼茲先生也打算幫我…的吧? 為什麼呢…明明要花這麼多時間和心神﹐不小心碰到巨龍還有可能喪命﹒」

「杏子是妳最重要的朋友﹐不是嗎? 我不希望有人傷心流下那種淚水﹒尤其是像雪莉亞這樣的女孩子﹒」

德尼茲淡淡地說到﹒話中異常控制的平靜﹐隱約感到背後有著痛心的經歷﹒

「這樣啊…」

「…嗯﹐既然在問問題﹐那換我問了﹒我好奇了一整天了﹐雪莉亞平時不是綁雙馬尾的吧? 看妳一直撥弄好像很不習慣﹐是為什麼?」

「…咕嗚~的確是第一次綁﹒那個是…是…店長叫我這樣綁的﹐難道…? 我還以為這樣是為了…為了…」

男子的問題令她滿臉羞紅﹒

怎麼可能說得出「以為德尼茲先生喜歡雙馬尾」這種話!

起初男子努力忍住不笑出聲來﹐但大概太用力了﹐結果反而咳了起來﹒

「…喀﹒對﹐哈哈﹐啊~對不起﹒實在是沒辦法﹐哈﹒」

「哇! 夠﹐夠了! 回去非把那變態店長大叔丟進烤箱裡不可!」

「…好啦好啦﹐真的很抱歉﹒雪莉亞這樣很可愛﹐也沒什麼不好﹒」

「可可可可──! 咿嗚~! 連德尼茲先生也這樣!」

彷彿想將害羞換成氣惱﹐少女轉過身面對石壁﹐兩頰翹得鼓鼓的﹒

她立刻後悔自己孩子氣的表現﹒好不容易說上話﹐氣氛就這樣僵住了﹒

…真的是笨蛋!

既懊惱又生氣﹐身體也開始發冷﹒喉嚨像卡了根針﹐一堆想說的話壓在胸口﹒

暖暖的濃香飄過﹐一個熱烘烘的東西貼到左臉頰﹒

「咖啡﹒」

雪莉亞呆滯地隨手接過從後遞來的馬克杯﹒

巧克力粉在細碎的泡泡上融化﹒

「提拉米蘇拿鐵﹐不過我烹飪技能不到冰滴一半﹐別期待太大﹒」

似乎可以在濃郁的咖啡中感受到德尼茲平靜的微笑﹒

果然…是個成熟﹐心胸寬廣的人﹒

「…謝謝﹒真是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朋友有危難時誰的心情都一定很複雜的﹒那位杏子有像妳這樣的朋友﹐很幸運﹒」

「德尼茲先生──」

「那叫法還是免了﹐我大概也不會比妳大多少﹒」

德尼茲在身旁坐下﹒因為兩人坐姿反方向的關係﹐正好面對著面﹐視線相交﹒

「嗚啊!」

「艾斯﹒」

從男子嘴中蹦出這個字眼﹒他吸了口拿鐵﹐回答滿是疑問的雪莉亞﹒

「我的朋友都是這麼叫我的﹒艾斯‧卜雷茲﹒」

意思是她也是朋友嗎?

「艾斯──」

雪莉亞將名字牢牢印在心底﹒

雖然知道手中的提拉米蘇拿鐵沒有店長完美的烹飪技術﹒但卻感覺是她有史以來喝過最好的﹒

「艾斯!」

「嗯?」

純粹只是想多聊一點﹒她頓了頓﹐發覺想不到該說什麼好﹒

「沒…沒﹒對了…艾斯﹐請多多指教﹒」

雪莉亞嘀咕﹐然後低下頭默默地吹拿鐵表面的奶泡﹒

「吶﹐雪莉亞可以說說有關杏子的事嗎?」

「咦﹐可以是可以﹒」

「會讓雪莉亞如此努力的人﹐我有點好奇﹒」

「從哪說起呢…」

…

……

………

第一次與杏子相遇是被困在「The Dream」中第五個月﹒

前衛軍背負三萬多人的希望和命運﹐順利的在最前線推展﹒

他們有著最好的裝備﹐為了練經驗值或素材有將其他玩家清空﹐獨自享用任何區域的決對使用權﹒他們掌握著一般人無法想像的財富﹐榮耀和權力﹐站在雲端俯瞰「The Dream」的世界﹒

同一時﹐相較於萬人之上﹐高塔頂尖的前衛軍﹐在第一大陸許多玩家過在貧苦中﹒

玩家生活有基本所需的花費﹒在「The Dream」會感到飢餓﹐雖然不至於喪命但幾天不進食下來﹐那感受到連死也不如﹒如果想充分休息﹐在旅店的房租也是無法避免的﹒只要出城還必須再加上昂貴的治療藥水的費用﹒

這一切都意謂玩家必須想辦法取得鍍可特﹐「The Dream」中的貨幣﹒最普遍容易的方式就是在冒險區擊敗怪物﹒可是在死的畏懼下﹐大多玩家不敢遠離開始城鎮﹐只敢在周圍沒有什麼危險的初始者區域狩獵﹒幾萬人擠著在小小的初始區域﹐爭奪數量稀少﹐掉的鍍可特更少的幾隻鼠怪﹒許多人在冒險區等上半天還未必能獵到一隻﹐過著有今天沒有明天的日子﹒

當時有一位銀藍髮少女也在這群人當中﹒當然了﹐當時少女連住最簡陋的旅店都很勉強﹐不用說有能力買圍巾了﹒

那天少女遇到一連串的不幸﹐不但一隻怪獸也沒狩獵成﹐唯一的短劍也快要消耗完耐久值﹒沒有剩餘的鍍可特來修理武器了﹐空手回去的話旅店房間也要被系統取消了﹒

天色漸暗﹐一個人在冒險區角落沮喪地等閃著紅色警示的血量自然回復﹒她考慮是否該放下尊嚴去救助屋﹒

許多大公會﹐例如「Sapphire Knights」「Thousand Blades」等﹐有設立據點給予待在開始城市的玩家們維持基本生活的援助﹐幫助他們度過「The Dream」中囚禁的日子﹐同時也是招募會員擴充勢力的通路﹒立意或許不錯﹐可是少女不喜歡那些公會成員的態度﹐尤其是像少女這種遊戲中難得一見的可愛異性﹐總是會遭受無禮的眼光﹒

這回可能別無選擇了﹒

緊握的短劍落下﹐成為數據碎片浮起﹐消失﹒

十六歲的心靈對「The Dream」徹底絕望﹒

不可能的﹐這世界對她而言太難了﹒

這時路過的斬劍使對狼狽的少女伸出手﹒

苦喪著臉可是會讓人老十歲的﹐要就一起尋找笑容吧﹒紅髮女孩這麼說﹒

在朋友的推引下少女膽怯地跨過初始區的疆界﹐逐漸克服恐懼﹒也邁入並成功挑戰第一個迷宮﹒

孤獨遠離了少女﹒面對怪物時她知道她的朋友也在那﹐互相彌補對方的弱點﹒

每天從擔憂著生活﹐轉變成享受完成任務的成就和迷宮頭目戰鬥時緊張的快感﹒在杏子的陪同下從「The Dream」中找到新的生活和樂趣﹒

當然少不了的﹐品嘗「The Dream」裡各種謎樣食物﹒對從前只有能力吃硬麵包的少女﹐這是最大也最振奮人心的改變了﹒

從那天起少女在遊戲中的各種回憶裡從沒少過紅髮斬劍使的身影﹒雖然陪同少女延遲了杏子自己角色的升級進度﹐但杏子對這似乎豪不在乎﹐總是笑嘻嘻地幫助少女冒險練取經驗值﹒

不論何時少女都可以仰賴杏子適當的建議﹐選擇使用單手劍也是和杏子商量的結果﹒碰到難纏的NPC任務總是可以通訊找杏子來幫忙﹐在狩獵時被人搶走關鍵蛇怪而感到挫折時給她鼓勵﹒沒有冒險預定時常在房裡互丟玩偶取樂﹐假日的玩家市集也充滿兩個女孩的嘻笑聲﹒

在混亂的「The Eventide」期間﹐靠樂觀的杏子維持著她回到現實世界的夢想﹒

過了幾個月﹐兩人等級逐漸相近﹐少女也漸漸有信心能獨自出去冒險﹐之間的友誼只有更加深刻﹒

後來一起加入像小家庭一般的藍莓屋﹒一同坐船來到第三大陸﹒

………

……

…

大略講完她和杏子的過去﹐雪莉亞又提了些兩人冒險時發生的趣事﹒

像是追尋任務的關鍵NPC時夜宿在NPC會出現的途徑上﹐結果遇到大風雪﹐好不容易找到可容納兩人的山洞中又住著一隻愛熱鬧的鑼鼓狸妖﹐結果糊里糊塗的陪唱到天亮﹒還有年節的搜尋集寶活動﹐當別人在東奔西跑找寶物怪時以靜制動﹐在事先調查好﹐沒有競爭的偏僻角落等寶物怪現身來個甕中捉鱉──獲得的一大堆金蛋換得了港都最高級的點心屋﹐平時開店蛋糕就會被搶購一空﹐非常珍貴的一個月份的雙人份下午茶卷…等等﹒

「一直以來小杏都像是照顧我的姊姊﹒當然西依姊也很照顧我﹐但感覺必較像老師﹒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沒有杏子對我伸出手﹐我不知道會在哪裡﹒」

「所以雪莉亞覺得虧欠杏子?」

「嗚哇…也不是…嗯﹐大概有那麼一點吧﹒那時小杏126級而我等級才105﹐組對的頭一兩個月小杏一點經驗值也沒有獲得﹒如果不是我﹐小杏現在一定超前許多﹒」

「雪莉亞﹐解設妳可以立刻變成1000級以上﹐但條件是必須失去杏子﹐妳願不願意?… 同樣的﹐等級對於杏子也不是她追求的目標﹒我想杏子會想和妳成為朋友﹐不是為了讓妳感到愧疚﹐也不是期待獲得﹒我相信啊﹐她大概是看到了我眼前現在一樣純真﹐善良的雪莉亞﹐相信和妳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當然了我不是杏子﹐我只能用推論來假想﹒我想杏子其實沒有雪莉亞想像的勇敢﹒在巨大石怪揮舞的拳頭前﹐不論誰都會畏懼被打到受傷﹒面臨死亡時誰都會猶豫﹐退縮﹒說不定妳們兩人比妳認為的相似﹐說不定當初妳們碰面時﹐杏子和妳一樣孤獨﹒能遇到同年齡﹐個性有交集的女生﹐在杏子心中也是很大的安慰﹒」

是呢…

雪莉亞想起房間裡杏子的哭泣﹒

知道自己被詛咒的杏子心中一定很害怕﹐對不知的未來感到恐慌﹒只是杏子不想在這時候讓她重要的朋友傷心﹐不希望在可能是最後的一段時間只留下感傷﹒

杏子和她都有軟弱的一面﹐只不過杏子接受自己會恐懼的事實﹐進而去面對改變自己的處境﹒反之雪莉亞把自己設定為了弱者﹐用這理由來不斷逃避﹒

「──每個人必須尋找自己在這生活的意義﹐誰也不能告訴誰他們必須相信什麼﹐必須去做什麼﹒就算大家都想回到現實世界﹐多快回去﹐怎樣回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共識﹒」

「艾斯…為什麼對『The Eventide』之前的事知道的這麼清楚?」

「妳想問的是﹐我是不是前衛軍的吧?…算是﹐但也不全是…」

德尼茲將語音拖得很長﹐大概是在考慮如何說起﹒

「簡單說…是非正式的攻略玩家吧﹒就是非前衛軍成員﹐但是也在最前線活躍﹐參加攻略活動的人﹒」

「有這樣的玩家?」

印象中的理解是九大公會限制了非前衛軍玩家的練功範圍﹐間接控制了所有玩家的等級﹒除了前衛軍成員理當沒有別的人可以跟上進度﹒

「雖然大公會可說是用鐵腕手段來執行攻略計畫﹐不過資源管制令本來就只對其他有規模的公會有約束力﹐對於小公會和獨行玩家不可能一一去追查他們在哪裡練功﹐該繳多少鍍可特﹐只是這些小公會和玩家大部分本來等級就不高﹐所以也沒必要理會﹒在管制下也不是沒有可以練功的空間﹐有不少前衛軍看不上的小迷宮很適合兩到五個人的小團隊﹐只是危險程度和收穫的報酬率差了點﹒」

「起初前衛軍對在規則邊緣強行晉級的獨行玩家和小公會很反感﹐但也拿我們沒辦法﹒反正對前衛軍成員沒有影響﹐戰線上多些人對情報收集和道具交易上也都有幫助﹐在挑戰頭目時也能邀請我們來增援實力﹐有幾次還是靠我們的貢獻才度過險境﹒」

從德尼茲語氣中的笑意﹐可以想見在魔王級怪物對玩家群發出壓倒性攻擊的戰鬥中他耀眼的表現﹒

「久而久之我們的存在漸漸被接受了﹒尤其進入第四大陸後﹐動態任務系統在攻略進度上造成了龐大的壓力﹐維持戰線的任務就落到我們非正式成員身上了﹒那段時間我們可是把這塊陸地當作家園看待守護﹒有一個叫薇琪蒂谷的地方可漂亮了﹐晚上到處可見螢火蟲﹐在溪邊遍地還長滿發光的燈籠花﹐我們常常…」

在美好的回憶中沉浸著﹐男子嘴角彎得更高了﹒

兩人聊著在遇過的各種事情﹐不知不覺夜漸漸深了﹒雪莉亞不情願地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她努力撐著﹐想和德尼茲多相處一會…